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孤芳不自賞 | 上頁 下頁
九五


  「我有何辦法?」耀天蹙眉道:「方才談論東林方面的軍事,駙馬連白娉婷的名字都沒提,可見他絕不打算和楚北捷談和。」

  貴常青不言,用碗蓋撥著茶水面,細看裡面圈圈漣漪,讓耀天注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多時,才雙手將茶碗在桌上端正放了,語重心長道:「公主採納駙馬之計,不惜派出大軍,冒險逼近東林邊境,是為了讓楚北捷因為白娉婷而與東林王室決裂。」頓了頓,目視耀天。

  耀天道:「請丞相說下去。」

  「以楚北捷不顧大局,貿然集兵進攻雲常的行為來看,他和東林王族再不會同心同德,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白娉婷的價值也已經喪失。駙馬爺留著白娉婷,有害無益。」

  「丞相的意思……」

  「公主不但有遠慮,也要小心近憂啊。」貴常青剛直的眸子看向耀天,沉聲道:「駙馬爺現在將白娉婷安排在駙馬府中。臣聽說,駙馬爺吩咐卜去,除了不能擅自離開外,待她的禮數有如府邸主母。」

  耀天鳳冠墜飾微晃了晃,別過貴常青的視線,沉吟不語。

  半晌,耀天才淡然道:「我知道了。」

  遣退貴常青,綠衣上來稟報:「午膳已經備好。」

  「我不餓,叫他們拿走。」

  又將綠衣在內的一干侍女遣走,一人靜靜坐在室內,低頭思索。珠簾上的各色寶石閃爍著璀璨的光,被風撩著,偶爾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耀天舉手,自行將頭上的鳳冠取下,拿在手中仔細瞅了一眼,放在桌上。頭上其餘的幾個發飾一一取下,烏黑的長髮傾泄下來,蓋在肩上,瞧在鏡中,臉蛋變得尖了點,更顯嬌麗。

  對鏡,耐心地翹起嘴角,換了幾種笑容,都極好看。耀天斂了笑,隨手將鏡子覆在桌上,喚道:「綠衣!」

  綠衣從廊上趕過來:「奴婢在,公主有什麼吩咐?」

  「我要沐浴。」

  「是,奴婢這就去吩咐準備。」

  耀天柔和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篤定,從簾後傳出來:「水裡撒點雪山上采來的七香花瓣。」

  「是。」

  綠衣應了一聲,耀天似乎又想起一事,問:「我上月生日時,厚城吏官獻上的胭脂,叫什麼呢?」

  「回公主,叫芳釀。是用一種極難得的花兒的花瓣制的,塗在臉上又細又勻,獻上來的官兒還說,擦了那個,可以讓肌膚嫩得像初生的孩子一樣呢。」

  耀天似在仔細聽著,「嗯」了一聲,吩咐:「沐浴後,把那芳釀取過來讓我試試。」

  「是,公主。」

  吩咐夠了,綠衣自去準備一干事宜。耀天從椅上站起來,低頭凝視身上姹紫嫣紅的公主長裙。

  這是雲常第一流的裁縫為她度身做的,上面的花卉鳥獸,讓幾十名宮內最好的繡工忙了整整一月。

  寬袖長擺,銀紫流蘇直墜到腳邊,氣度自有,貴不可言。

  耀天烏黑的眸中,閃爍一絲期待和驕傲。

  當世二名將,小敬安王和鎮北王,總被世人擺在同一個天秤上比較。

  自己是堂堂雲常公主,已是何俠的妻。

  那奪了楚北捷的心的白娉婷,又是怎一副模樣呢?

  白娉婷此刻的模樣,醉菊看得最清楚。

  兩人空手而來,替換衣服也只有兩件,一路顛簸,又累又髒。一到駙馬府,仿彿早準備好似的,一併日常使用的東西,不用吩咐,都出現在最順手的地方。

  桌上,是娉婷的銅鏡,和在王府裡使慣了的玉梳。大衣櫥裡,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都是娉婷喜歡的顏色,大小分毫不差。

  門內有案幾,幾上一把千金難求的古琴,旁邊放著一個瑪瑙缸子,裡面放滿了五彩的小鵝卵石,驟眼看上,差點以為是滿缸子寶石。

  屋內熏著香,暖意絲絲,卻一點也不悶。

  窗臺上的花瓶裡,斜插若一支新鮮剪下的白梅,盛開的花朵旁,點綴著幾顆絨絨的小花苞。

  一切完美得令人心寒。

  仿彿娉婷已在這裡住了許久,另一種更令人心寒的揣測是,仿彿娉婷要在這裡,一直住下去。

  何俠一早進宮去了,剩下兩隻關在籠子裡的鳥兒,熟悉新環境。

  娉婷就在後院,她的臉上,已沒有了初六當夜,月過中天時悲痛欲絕的淒然。代替的,是朦朧的悠然,仿彿霧籠罩著山,讓人瞅見一片沉甸甸的綠意,卻摸不著它的輪廓。

  這般古怪的悠然,讓醉菊不敢太靠近她。

  靜靜隔著走廊上的木欄,凝視著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仍很直,挺挺的,醉菊知道裡面的肝腸已經寸斷了,卻不明白她為何還能站得那般直。

  醉菊輕歎。

  她明白不過來的,除了白娉婷自己,又有誰能明白過來呢?

  醉菊再三地歎。離得這麼近,看得清她的臉,看不清她的心。

  隔著廊,醉菊歎得幾乎又要忍不住眼淚,她謹慎地舉手,抹著眼角。娉婷卻在這時忽然轉過頭來,急切地朝醉菊招了招手。

  醉菊簡直愣住了。

  自從娉婷倒了藥汁,伏地大哭後,就變成了一個魂魄似的,不然就像個木偶,再不然,就是高深莫測地不發一言,眸子也沒有焦距,醉菊一路來,還沒有見過娉婷這般有生氣的動作。

  雖只是招招手,也叫人一陣狂喜。

  醉菊急急拐過走廊,趕到娉婷身邊:「白姑娘,怎麼了?有什麼吩咐嗎?還是想吃東西?」

  娉婷搖了搖頭,警覺地環視左右,見不到外人,才低聲道:「在踢我呢。」蒼白的臉,逸出一絲幾乎微不可見的溫柔笑意。

  在多日的悲傖絕望後,這是醉菊一生中看到的最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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