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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漠然話未說完,已經被楚北捷斷然喝道:「別說了!」他霍然轉過身去,雙手負在背後,肩膀不斷微顫,不知是生氣還是激動。良久之後,才平靜下來,語氣冷淡地道:「走吧,去看看她。」

  兩人走到娉婷住處,恰巧聽見裡面傳來聲音。

  「白姑娘,在下受了王爺的吩咐,要給王爺覆命的。不管你身體有沒有不適,就讓在下把一把脈,也好讓在下交差吧。」

  「你去見王爺,就說我沒病。」

  楚北捷濃眉驟然緊蹙,掀開門簾跨進屋內,他身材高大,站在窗前,頓時遮蓋了大部分的日光,形成老大的陰影。

  整個屋子頓時安靜下來。

  娉婷穿著小裡襖斜躺在床上,身上遮了一床淡綠色的絲絨錦子,大概是小睡初起大夫就來了,頭髮也未來得及重新梳理,半邊青絲散落在身側,襯著白皙臉蛋、烏黑眸子別有一番風情。她沒料到楚北捷會忽然進來,只覺門外竄進一股冷風,屋子陰冷下來,猛一抬頭,對上楚北捷的炯然目光,頓時一陣心跳無力,兩人的目光相觸,像黏上了一樣,竟都無法移開。

  楚北捷含怒而來,被她一瞄,情不自禁亂了心神,忙暗中按捺,對旁人一揮手:「都下去。」

  紅薔、漠然、大夫立即退個乾淨,偌大的房間,只餘兩個目光不曾移動片刻的人。

  楚北捷居高臨下,盯了娉婷半晌。看她臉色蒼白,弱不禁風,已是渾身不自在,又一想起她這酥頸半露的模樣,竟讓大夫看了去,更是怒火中燒。他越生氣,語氣越是平靜,問娉婷:「你並不是任性妄為的人,這樣胡來,到底為何?」

  不問還好,這一問,娉婷垂下眼瞼,竟輕輕笑了起來,抬起靈巧的眼睛,朝楚北捷笑盈盈道:「王爺來了。娉婷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嗎?」

  她雖不是頂尖美人,一雙眼睛靈動誘人卻無人可及,配上嫣然笑容,露出兩個精緻的酒窩,看得楚北捷心臟猛頓。楚北捷走前半步,將娉婷完全納入視線下方,低頭審視床上的女子。

  沙場上噬血的絕情眼眸露出寒光,楚北捷渾身發出的懾人寒氣將娉婷全身完全籠罩。

  「事到如今,」楚北捷問:「你在我面前,還要玩這些無聊花樣?」

  娉婷抬頭凝視楚北捷,輕聲道:「王爺大錯了,這些又怎麼會是無聊花樣?能讓王爺在娉婷身邊陪伴片刻,對娉婷來說,是即使世間所有珠寶都放在眼前,也不會答應交換的幸福。」

  這句話有如高手出招,攻得楚北捷猝不及防,他本想拔腿就走,此刻哪裡忍心,被娉婷的小手一拉,身不由己坐在床邊。

  娉婷溫暖的身軀主動靠過來,雙手緊緊纏在他的脖子上,楚北捷恨她毒殺兩個侄兒,詭計多端,曾對天發誓不再給她絲毫溫存,但此刻暖玉滿懷,怎麼忍心一把將她推開,只好由她抱著自己,沉聲問:「你說見我,要把什麼事情說清楚?」

  「晚了。」

  「晚了?」

  娉婷抱緊楚北捷,低聲道:「我原本想說的,但王爺已經錯過機會。娉婷又怎麼會是再三求別人聽自己澄清誤會的人?今生今世,我再不會向王爺說什麼事情的真相,你要誤會我,就讓你誤會我吧。」

  楚北捷猛然站起,將她摔在床邊,怒道:「你竟然不思悔改,還在玩弄詭計?」轉身便走。

  「王爺留步!」娉婷猛然高呼一聲,讓楚北捷不得不停下腳步。

  「娉婷已經想通了。」娉婷聲調仍然輕柔,語氣卻漸漸轉冷:「既然八個月的忍耐都無法使王爺重新愛上娉婷,那娉婷又何必強留在這裡。」

  楚北捷霍然轉身,森冷道:「你休想逃走。」

  「不,」娉婷淺笑道:「我要自盡。」

  楚北捷嗤笑:「以死脅迫,是最下等的手段。」

  娉婷毫不理會他的嗤笑,繼續道:「只有王爺時時刻刻陪著我,我才會好好活著。」

  楚北捷狠狠道:「在我手中,死也不是這麼容易的。」

  堅定無比的雙眸半點不讓地對上楚北捷的炯然虎目,輕輕啟齒道:「一個人要存心自盡,是誰也攔不住的。」

  楚北捷猛然掀開門簾,滿天風雪狂湧進來。

  「漠然!」

  「在!」漠然急忙趕過來。

  「把她,」指尖向屋內單薄的人影一指:「好好看管起來,有一絲意外,本王唯你是問!」

  孤芳不自賞3 第二章

  漠然一夜不曾睡好,楚北捷臨去前深邃的一眼讓他整晚神經緊繃,不敢絲毫怠慢地看顧著屋內的娉婷。

  誰知道她那張血色並不飽滿的唇中跳出了什麼話,竟使一向不動聲色的王爺失了分寸?

  一夜風雪大作,沒有停歇過片刻。

  漠然站在一旁,看著紅薔用幾乎哭出來的聲音哀求:「好姑娘,你別為難奴婢。王爺已經生氣了。」

  娉婷斜躺榻上,黑珍珠似的眼眸從容篤定,往紅薔一掃,帶著玩笑的口氣道:「原來是為了王爺。」

  紅薔連眼眶都紅了,急急搖頭道:「不是不是……不為王爺,就為了姑娘自己,也不該這樣糟蹋身子啊。好歹吃一點,有什麼了不得的事,大冷的天,真餓壞了怎麼辦?」

  娉婷打量她片刻,不禁心軟,展顏道:「坐過來。」拉她坐在自己身邊,幫她撫平了因為急切搖頭而散亂的髮絲,含笑道:「傻丫頭,你不用急。」

  「老天爺啊,我怎麼能不急?」被娉婷柔聲一勸,紅薔眼淚反而簌簌掉下來,抹著臉嚶嚶道:「王爺說,姑娘要有個長短,他就用軍法治奴婢。王爺說過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想到楚北捷發怒時的森冷目光,打個寒顫。

  「軍法無情,我也幫不了你。」娉婷仍是一派悠閒,往背枕上緩緩一靠。

  紅薔瞧她那樣子,竟不曾有絲毫回心轉意,慌得站起來,拽著她的衣袖搖道:「姑娘怎麼幫不了我,姑娘吃點東西,就是幫了我的大忙。」

  娉婷恍若未聞,不知想些什麼,出了一會神,目光轉到紅薔處略停了停,竟閉上了眼睛,似乎打算睡了。

  紅薔仍不甘休,求道:「姑娘,你的心腸最好了,姑娘,你就不顧奴婢的死活嗎?」

  「你的死活在王爺手上,」娉婷淡淡開口:「我的死活,也在王爺手上。別求我了,求王爺去吧。」翻身對著裡牆,不再作聲。

  漠然冷眼看了一夜,第二天大早,急急趕到楚北捷的寢室。楚北捷身邊親隨卻道:「王爺天未亮就練劍去了。」漠然又趕到楚北捷練武的小院,剛到院門後,已聽見風雪呼嘯中鏗鏘之聲大作,兵器交擊聲叮叮噹當不絕於耳,幾聲悶哼連著傳來。漠然吃了一驚,加快步子轉過院門。

  楚北捷正與手下對打,手中未開刀的鈍劍橫劈豎砍,勇不可擋,幾乎每一交手,都會有一名手下橫摔出去。但跟隨他身邊的,哪個不是久經沙場的彪悍勇士,一旦被楚北捷打出陣外,連氣也不喘一口,便又抓起兵器猛衝上去。換了不熟悉他們的人,定以為是兩方在生死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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