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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被楚北捷若有實質的目光一掃,桑譚啷蹌退開兩步:「下官萬萬不敢……不敢……」舉手一摸,冷汗從指縫連串淌下。

  「哈哈……」不等桑譚回答,楚北捷仰天長笑,臉上掠過一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憤,驟然收了笑聲,露出肅容,沉聲問:「鎮北王府,是否已經被抄?」

  桑譚臉色劇震:「絕無此事!誰……誰散佈如此謠言?」他藏在袖中的雙手抖得厲害。

  能在大名鼎鼎的鎮北王面前說謊而能面不改色的,天下恐怕只有那一個女人。

  楚北捷轉過頭來,靜靜看他一眼,又繼續眺望都城,神思仿佛已穿越這短短五十裡,回到熟悉的王府。良久,開口歎道:「王府最東側的那個小院,門口種著斷紫花的。那屋子裡,擺著一把古琴。」嘆息良久,聲音一沉,冷冷發命:「拿下。」

  桑譚早頭皮一陣一陣發麻,聽到楚北捷命令,猛打了冷戰,剛咬牙舉起手中物,漠然早矯捷地撲上。他一個文官,哪裡是久經沙場的將軍的對手,頓時一個倒頭蔥栽倒。

  桑譚倒在地上,又驚又懼,顫聲道:「本丞相是傳王令之人,你這是謀反。」身後楚北捷幾個貼身親衛一擁而上,緊緊縛了。

  跟隨桑譚一起來的數十名宮廷侍衛更不用說,才見異兆,尚未來得及有所反應,身邊幾百把明晃晃的利劍同時出鞘,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頃刻之間,來迎接楚北捷入城的迎接團成了一地被綁得牢牢的粽子。

  漠然把桑譚往楚北捷腳下一推,稟告道:「王爺,他袖子裡藏了短弩。好狠,三支上弦的小箭都是淬了毒的,近身發射,難有人能躲過去。」

  一聲悶響,短弩和箭都扔在黃土地裡,揚起輕輕一陣塵土飛揚。

  楚北捷視線停在桑譚頭頂。桑譚渾身戰抖,他妻子父母都在都城之內,說什麼也不可能不顧九族性命向楚北捷求活,既然必死,不如壯烈一點,昂起肌肉線條抖個不停的臉,嘶聲道:「楚北捷,你難道真以為殺了兩位王子,大王再無後人,東林王位就輪到你來坐了?如此喪心病狂,大王英明過人,怎會看不出你的毒計?我告訴你,鎮北王府已經抄了,你所有藏匿在都城內的逆党已被大王一舉破獲!恨只恨我一生只當個文官,不夠心狠手辣,對你當胸放出那三支毒箭。」

  楚北捷任他若狂犬似的咆哮半天,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凝視著地上帶著暗青色澤的箭矢,幽幽問道:「這弓箭,是大王的授意?」

  「哼!若不是大王念在兄弟情分,不忍傷你性命,希望能將你誘到宮中再做處罰,我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錯過殺你的良機?」桑譚一臉悔恨。

  楚北捷不屑道:「弓箭射出,不論是否能要本王性命,你身在我十萬精兵中,也必定死無葬身之地。不敢動手,怕死就拍死,竟還說出可笑的慷慨話。」

  桑譚老臉漲紅,象漲皮的青蛙般瞪圓了眼睛,翻了幾下白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楚北捷負手在後,眼角也不瞅桑譚一下的開口:「兩位王子夭折,確實使本王成為東林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但大王又有何證據,認定是本王做的?」

  桑譚露出文人的倔態,扭頭不語。

  漠然在他身後冷冷道:「左丞相從未帶軍,不知道軍營中的規矩。我們凡是碰上不肯合作的俘虜,都會先剝去衣服,任兄弟們取樂一番,再行拷問。」

  桑譚的臉刷一下白了。

  軍營中沒有女人,上萬士兵禁欲多月,猜也猜到這「取樂」二字是什麼意思。嚴刑拷打也就算了,他若真被剝了衣服受了那等屈辱,即使死了也沒有臉面見地下的祖宗,立即渾身哆嗦,再也逞強不起來。

  「說吧。」楚北捷站在原地,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地輕道。

  桑譚冷汗潺潺,怨恨地回頭瞪了一眼漠然,咬牙道:「王爺以為自己的毒計真的天衣無縫?大王當夜就抓獲了下毒的賊子,嚴刑拷問後,那人供認是北漠國的奸細,而提供毒藥的,是一個姓白名娉婷的女子。哼,白娉婷不就是王爺府中極受寵愛的女人嗎?」

  漠然猛震,愕然看向楚北捷。

  楚北捷磐石似的背影紋絲不動,無人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軍中肅靜一片,連輕微的咳嗽也沒有一聲,都盯著這天下威名正盛的主帥。

  最後一絲夕陽的籠罩下,楚北捷終於輕聲問:「漠然,目前形勢,你看如何?」

  漠然不知為何,竟緊張到雙手顫抖的地步,駭然跪下,驚疑道:「若桑譚所言屬實,那大王對王爺的疑心,怕是無法消除了。」

  頓時,偌大的平原上死寂一片。

  站在前面的眾將領,把楚北捷和漠然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你信本王會害兩位王子?」

  「不信。」

  「大王會信嗎?」

  漠然猶豫片刻,毅然道:「大王會信。按照王族繼承前例,若大王無後,王爺就是王位的繼承人,指示下毒的,是曾和王爺有交情的女子。如今王爺率大軍歸來,大王怎能不疑?」

  楚北捷仰頭看夜幕降臨,連最後一絲慘紅的夕陽也逝去,喃喃道:「可見大王也是迫不得已。若我奉命入城,大王也會迫不得已,將本王和所有與鎮北王府有關的人集體屠戮。為了東林的安定,換了本王,本王也會這樣做。」悠然長歎。

  撲通、撲通、撲通幾聲,背後眾將領一臉肅穆,全體跪下。

  神威將軍君舍沉聲道:「我等願孤身入城,為王爺向大王澄清事實。君舍會以全族性命為王爺作保。」

  「我等也願意以全族性命為王爺作保!」眾人的誓言迴旋在黑壓壓的高空。

  「你們隨我征戰多年,大王如果疑我,又怎會放過你們?入城,不過是死路一條。眼下兩條都是絕路,入城,我等受死是小事,但東林的軍力將會因為將領的集體遭戮元氣大傷,致使東林不但無力拓展疆土,甚至連自保的能力都不夠;如果不奉命入城,大王就會認定我們要謀反。」

  漠然最為忠心,他是孤兒,從小跟隨楚北捷,顧慮最少,猛一咬牙道:「入也不行,不入也不行。大王既然生了疑心,定不肯放過王爺,王爺現在是騎虎難下,不如索性攻入城去。王爺也是東林的王位繼承人啊。」

  「攻入都城並不困難,東林的精兵如今盡在本王手中,這也是大王忌憚本王的原因。」楚北捷搖頭道:「可即使攻入都城,殺了大王登上王位,東林又將如何呢?一旦內亂,國內人心惶惶,臣民不能同心,外面虎視眈眈的諸國就會趁機進犯。我們希望東林落到被敵國宰食的地步嗎?」

  一番話說得漠然低下頭去。

  眾人都知道楚北捷在深思,不敢打攪,跪在地上不作聲。

  平原上的風勢越發淩厲,旗幟不斷拍打旗杆,數萬精兵,沉默著等待主帥的決定。

  「為了害我,她竟然不惜暴露自己就是制毒藥者。可見為了東林,她是什麼都不顧了……」他緩緩轉過身來,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既害得東林陷入內亂的危險,更讓東林和北漠成為死敵,好,好計。」苦笑搖頭片刻,漸漸收斂了笑意,臉上神色一整,恢復沙場上決策千里,傲視前軍的氣概,眼中神光迥現,高聲喝道:「眾將聽令!」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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