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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北捷,是我,又是我,為了陽鳳,為了千萬流離失所的北漠人。

  心疼和懊悔來得無聲無息,刺傷五臟六腑,恨不得這統統化為一場可以蘇醒的夢。

  「這是前世的冤孽麼?」娉婷咬破紅唇,哽咽不能語。

  血,和這連連環環的計,怎對得起曾插在發端那朵弱不禁風的雛菊?

  想他,想他!娉婷疼得捧著心窩,搖搖欲墜。她是主帥,她答應過陽鳳,和她肚裡的孩兒。

  離魂,少爺說得沒錯,她已經離魂。無處安家,芳魂盼著隨風而起,到千里之外的鎮北王府,再摸一摸蒙上塵埃的古琴,彈一曲英雄佳人。

  可惜山風不肯如人意,只吹亂她的髮鬢,吹不動她孤零零的魂魄。

  「百年如夢,這個夢真長啊,」站在風中,娉婷輕聲喃喃;「苦透了……」

  則尹正領兵潛向他所在的地方,血色將染紅天邊。

  若韓則也許在毀索道。

  明悟來的無情――一切已無可挽回。

  也許她和他,本來就沒什麼可以挽回。

  想想也可笑,定下計策後,她這個主帥仿佛已經沒有多大的用處,只剩胡思亂想的空兒。兩個時辰後,該是則尹截到楚北捷的時候。

  若楚北捷被俘,他一定恨她入骨。

  但他神勇蓋世,也許會逃去。心突突跳起來,仿佛為他逃去喝彩似的。但他還是會恨她入骨。

  一陣心灰意冷。

  若楚北捷戰死……娉婷一直避免想這個,但又忍不住折磨自己似的想。

  「你活,我自然活著,你死,我也陪你一道死。」依稀是自己說過的話,那時她在楚北捷懷裡,溫柔得象要化成水。

  娉婷咬著唇微笑,若楚北捷死了,最好不過,便把命賠給他吧。

  「便把命給你吧。」不經意吐出幾個字,才驚覺自己快癡了,不知什麼時候坐在營地的草地上,讓來來往往走過營地那幾個留下負責保護主帥的親兵驚訝地瞅著。

  臨時改了尺寸,襯出不盈一握纖腰的戰袍沾上細灰。娉婷站起來,暗歎自己又走了神。

  「殺啊!」

  「殺殺殺!」

  未回到帥帳外,驀然殺聲震天。

  娉婷吃了一驚,猛地轉身,漆黑眸子驀然瞪大。

  東林軍!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殺啊!活抓敵帥!」

  「王爺有令,敵軍將領要生擒!」

  楚北捷的帥旗在營地外圍出現,林中連綿不絕沖出東林兵。

  血光滿天。

  「保護主帥!保護主帥!」留守的親兵奮力迎戰,無奈大部分兵力早跟隨則尹而去,哪抵擋得過如狼似虎人數多上幾倍的東林軍。

  親兵們渾身浴血,手持寶劍簇擁過來:「帥營保不住了!小姐快上馬!」

  保不住?

  輸了,她輸給了楚北捷,兵敗如山倒。

  她到底還是輸了。

  娉婷瞪大眼睛,昏昏沉沉,被眾人拼死送上駿馬。一張被鮮血和塵掩住的臉跳進她的眼簾:「小姐!帥營抵不住了!快跑!快跑!」

  要將人震聾的狂吼和士兵們臨死前淒厲的慘叫同時傳入耳內,娉婷終於醒覺過來。

  「抽鞭,跑!跑啊!」

  滿耳都是聲音,血光染紅漆黑眸子。親兵們將娉婷送上馬,自返身與已經殺入帥營的敵人肉搏。

  「啊!」又是一聲慘叫。

  娉婷轉頭,驚惶的視線碰上一道叫人停住呼吸的眼神。

  楚北捷騎著馬,就在營外,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冷冷看他輕易破敵軍帥營的戰績。

  北捷,你要殺我?

  目光相遇,娉婷已經心碎了。她從不知心可以碎得如此輕易,沒個聲響,化成千萬瓣。

  淚眼婆娑中,楚北捷正策馬越過營地邊緣的圍欄,娉婷驟然驚覺。

  下意識地,她勒轉馬頭,揮鞭。

  跑吧跑吧,在百里茂林中狂奔,逃開這人,再不要相見。

  這感覺如此熟悉,象當日羊腸絕崖的重演。

  同樣肝膽俱裂,心痛似絞。

  「娉婷!」身後傳來楚北捷的吼聲。

  娉婷閉上眼睛,抽鞭,風呼呼刮在嫩白的雙頰上。

  別追,已經無可挽回,沒什麼可以挽回。白娉婷已離魂,魂回不了昔日的敬安王府,也回不了你的鎮北王府。

  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

  淚水模糊雙眼,婆娑中,依稀看見往日一個溫柔的笑容。

  永不,永不,相負。

  原來一心一意,這般難。

  揮鞭,再揮鞭!不顧刮得臉生疼的風,只要逃出他的眼簾,逃出他呼吸的天地。

  身後馬蹄聲仍在,楚北捷在追。

  娉婷瘋了似的,只管前沖。

  兩人兩騎,在黃昏的淡紅色中爭持不下,穿過茂密的叢林,直沖典青峰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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