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孤城閉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我搖搖頭。

  「那麼,是李瑋和他母親逼你?」公主再問,這個猜測又激起了她的怒火,「見奈何不了我,他們就從你下手,逼你離開我?」

  「不,」我當即否認,「我回來後,他們都對我很好,從未逼迫。」

  「沒有逼迫,那就是你被他們收買了?」她含恨冷笑,「難怪那日夜宴上你竟然選李瑋同飲,『與朋友交言而有信』,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要你向他作出了怎樣的承諾?」

  我只是擺首。要解釋那晚與李瑋的長談內容是很困難的事,何況那一定是現在的公主無法理解和接受的。

  公主縈淚緊盯我,等不到我清晰的答案,她又得出了自己的結論:「我明白了,當初李瑋向爹爹請求召你回來,而條件就是,你要疏遠我,離開我。」

  我再次否認:「公主切勿怪罪都尉,一切與他無關,是我自覺卑微低賤,不敢領受公主錯愛。」

  「真的是這樣麼?」公主半垂目,兩滴清淚隨之滑落,她以泣音輕聲說,「在那座封閉的皇城裡,我是公主,你是內臣。但是在我的心裡,你何曾低我一等……你是我的兄長,我的老師,我的朋友,我在如今這無趣的生活裡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你知道為何在你被逐的日子裡我絕望得快瘋掉麼?因為你的離開讓我意識到,原來我婚後所有的快樂都來自你的賜予。」

  被我禁錮的情感在陪著她哭泣,我愴然側首,不去面對她的淚眼,怕好不容易築起的防線再度決堤。

  她以手掩口強抑悲泣之聲,但單薄的雙肩仍在不住輕顫。片刻後,她稍止淚意,又靜靜地注視著我,再道:「那麼你呢?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很怕有一天會看不見我,因為我會帶走你所有的快樂。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躲著我,把一個我厭惡的男人推給我?」

  我緘默不答。她繼續追問:「為什麼你不願再與我好好相處?為什麼我們不能像過去一樣,親密無間地生活?」

  我長久的沉默沒有換來她的放棄,她帶著對峙般的堅持耐心地等待我的回答。我避無可避,而且,也明白將不再有可以拖延的時間,於是,我終於轉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迎上她灼灼目光,與她相視片刻後微微低首,讓額頭與她的相觸。

  「公主,」在這親密無間的距離中,我輕輕地,用耳語般的聲音對她說,「好,現在,讓我告訴你為什麼。」

  8.落紅

  她啼眼宛若幽蘭露,我閉目,沿著她淚痕蔓延的方嚮往下尋去,直到觸到她柔軟的雙唇。

  她不由一顫,雙手受驚般地抵在我胸前,我及時摟住她腰,略微著力,便於一瞬間半強制地消除了她欲拉開的距離。

  我的吻在她朱唇之間遊移,感覺到的依然是我記憶中那少女清美的氣息,如她薰衣的芬芳一樣溫潤,又甘甜如安息香,帶著糖果的味道。

  她的怒意與矜持在我的擁抱中漸漸消融,啟口欲說什麼,卻被我以吻封緘,引導她重溫我們久違的纏綿。

  我刻意縱火,她也不介意做只撲火的蛾。她呼吸漸趨急促,與我的接觸也不再被動,親吻我,擁緊我,伸出的手臂像女蘿纏繞著我,這一系列的動作進行得快速而激烈,令我們的影子在晃動的燭光下看起來像搏鬥。

  她緊摟著我脖子,有一刻簡直令我喘不過氣來,於是我捉住她的手按下,但觸及她手腕,我心念一動,又開始了另一種曖昧的嘗試。

  我的手順著她的手腕向她袖中延伸,探入她中衣小袖中,一寸寸地滑過剛才誘惑過我的那片肌膚,最合停留在她手肘上方,在那裡輾轉流連。那是她從未被異性碰觸過的禁地,她羞紅了臉,不自覺地向後縮,側身想避開我的進一步取索,但轉側之間,她所披的雲錦大袖衣自肩頭滑落至肘間,而我抽手抓住一扯,整件衣服便離她而去。

  我手一揚,大袖衣如雲飄去,落在矮榻旁巨型宮燭的琉璃燈罩上,室內的光線頓時暗了一層,又染上雲錦絢麗的暖色,氣氛愈發變得香豔迷離。她循著雲錦飄落的方向望去,然後訝然回眸看我,尚未有所反應我已又朝她俯身過去。梅花紙帳上影落成雙,又相疊合一。

  香囊暗解,羅帶輕分,我繼續對她進行著溫柔的侵襲,而她帶著孩子般的好奇心和報復欲,也悄然解開了我革帶上的玉扣。那腰間衣帛的忽然鬆弛使我渾身一凜,但迅速鎮靜下來,我沒有阻止她的動作,而是順勢解開了自已的袍服,拋在地上。

  我們把親吻和解衣的動作交織進這釅釅夜色、靡靡香氣裡,本應存在于公主與內臣之間的禮義也離我們而去,隨著被我們散落的衣裳化作遍地狼藉。在我們都僅剩一層單衣的時候,我們相擁著跌落在榻上,公主灼熱的雙手從我衣襟下探入,自我腰際撫過,按住我的背,那麼用力,像是指尖上即將長出根須,透過我肌膚,禁錮住我那顆律動失常的心。我低首吻過她修長美好的脖頸,把最後的愛撫印在了她鎖骨之下,那比玉臂更隱秘的溫軟雪膚間。

  這令她又開始瑟瑟發顫,擁我的手臂也縮了回去。她緊閉雙目,不敢看我,縈淚的睫毛不時輕顫,但唇邊有隱約的笑意,對我可能進行的未知的舉動,她看起來有些惶惑,卻也並不會抗拒。

  搖紅燭影下的她多麼美麗,如果我是正常男子,這一場情愛遊戲本該是多麼美好的人生之喜,而含情帶笑的她並不知道,如今這對我來說,卻是一出在足踩刀鋒般的疼痛中演繹的戲。

  我看著她的笑靨,悄然退後,敞開的最後一層單衣亦在這行動中褪去。

  在琉璃燈前站直,我輕聲喚她:「公主……」

  她微笑著朝我轉身。在她睜眼看我之際,我決然掀開了覆在琉璃罩上的大袖衣,此前被封鎖的明亮光線迫不及待地盈滿暖閣,也照亮了我不著絲縷的、赤摞的身體。

  她不習慣這陡然加劇的光亮,蹙眉瞬了瞬目才又睜開。在不解地對我相視一眼後,她的目光移到了我身上,愣愣地盯著我腰下那個殘缺而萎縮的醜陋器官看了須臾,她似乎才忽然意識到這是什麼,這結果顯然驚嚇了她,她不禁低呼一聲,迅速閉目側身向內,不敢再看。

  我竭力牽引出一絲笑意,徐徐前行靠近她:「公主,你不再看看麼?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她緊闔眼瞼,好似生怕漏過一縷光灼傷她的眼,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儘量向內|壁挨去,把自己埋進琉璃燈火觸不到的陰影下。适才我們的動作打翻了薰籠中的香鴨與託盤,香燼遇水熄滅,兀自有白色煙霧滋滋地逸出,而溢出的熱水則在榻上緩緩蔓延著,觸到公主足踝,她驚覺縮回,更努力地把自已蜷成一團倚在角落裡,像一隻躲避冬寒的小動物。

  我把手中的大袖衣展開覆在她身上,默然佇立半晌,然後屈膝跪在她榻前。「公主,」我看著她遺我的背影,輕聲說,「正如你所說,這一生中,我們除了公主與內臣,或許還可以有一些別的關係,例如朋友,兄妹,師徒……如果容我僭越的話。但是,有一種永遠不可能存在於我們之間,那便是夫婦,或者,愛侶。這是我入宮之時便已註定的事,我殘缺的身體使我無法成為任何女人的丈夫或情人,既不能與她們共效於飛,也不能令她們生兒育女,延續生命。把感情寄託在我這樣的人身上,就如愛一件器物,一卷書畫,也許可以獲得暫時的心靈慰藉,卻不能得到真實的俗世溫暖。你是我一生所見最美好的女子,應該擁有完美無缺的人生,做女兒時受父母鍾愛,嫁作人妻得夫君呵護,將來更應兒孫繞膝,長享天倫之樂。而這,恰恰是我不能給你的。」

  我略停了停,而公主並無意與我討論這個話題,仍是低首蜷縮在大袖衣中,我看不見她表情,只能覺出她的肩在微微顫動。

  她傷心之極時便是這樣,半句話都不想說。就我而言,最難受的時候倒像是已經過去了,現在反而可以很平靜地繼續對她說出心底話,「我們的事,本來就是一個錯誤。國朝俊彥如雲,公主遇見的許多人,例如馮京、曹評、蘇軾、晏幾道、崔白,都出類拔萃,各具風采。與他們相較,我實在渺小如塵埃,不過是比他們多了些與公主相處的機會,才蒙公主另眼相待。若非身處困境,公主原也不會與我有何瓜葛,何況,我已算不上是男人,連愛公主的資格都沒有。駙馬雖然不是公主理想的夫君,但他卻能給予公主由衷的尊敬和關愛。對一個已為人妻的女子來說,還有什麼比丈夫的關愛更重要呢?這場婚姻雖然不令人愉快,但若公主願意,便可以在駙馬的呵護和養育兒女的過程中獲得安寧與平靜,就像……」

  就像秋和那樣。話到嘴邊,才想起公主並不知秋和之事,便又咽了下去,換了說法,「就像許多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女子一樣。而執著於我們現在的相聚,結果可能並不美妙,越親密,越空虛;越放縱,越痛苦……大抵便是如此罷。」

  公主沉默著,但還是有零碎的泣音從咬緊的唇中逸出,手悄然抓緊大袖衣,令那衣裳外面漸漸旋出了菊花狀的褶皺。

  我深呼吸,壓下伸手撫慰她的意圖,又道:「我不是張承照,也不能把公主變成笑靨兒,我所能讓公主看到的醜陋僅限於我的身體。在夫君相伴下,公主疏遠和淡忘平凡的我應該不是太難的事。說不定,當公主耐心與駙馬生活幾年,感覺到真正的男女之情,有了自己的兒女之後,再憶起我們的故事,甚至會為此感到羞恥,恨不得把這段記憶一筆勾銷。因此,請公主現在給我一點小小的憐憫,容我退至應處的位置,做回公主的臣子和影子。」

  說完,我不等她回答,自己拾起衣物一一穿戴整齊,尋回臣子的禮節,舉手加額朝她行大禮,然後畢恭畢敬地低首向後退去。

  在我轉身後,公主霍然坐起,淒聲喚我「懷吉」,我滯了滯,但終於沒有回首以應,在她注視下複又啟步,離開了她和暖如春的香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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