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孤城閉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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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公主告訴小蘋,將把她送到晏幾道家中時,小蘋喜出望外,連連拜謝,又哭又笑,惹得公主也落了淚,小蘋大驚,忙問公主為何不樂,公主拭去淚痕微笑道:「我不是難過,是在為你高興呢。」 隨後她又與我商量,說看得出崔白與嘉慶子彼此都有好感,不如撮合他們,讓嘉慶子嫁與崔白為妻。我也認為這是個好主意,遂前去拜訪崔白,向他透露了公主的意思。 崔白承認嘉慶子確實給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起初留意到她,是因為她代公主飲酒,那滿面紅暈的樣子很像當年的董姑娘,何況她面泛桃花也跟董姑娘一樣,是源于那麼單純善良的動機。後來聽她論我的畫作更令我意外,她沒有特意學過繪畫,卻能看懂我的作品,世間所謂的知音,也不過如此罷。」 他正式請了媒人前往公主宅向嘉慶子提親,公主立即答應,又找人合了他們的八字,以決定他們的婚期。 測字結果是十一月中有一個大吉大利的日子,若錯過此日,這樣的黃道吉日就要等到次年四月才有了。 四月。聽到這個月份我與崔白都有些不自在。當年若非決定等到四月天子聖節,也許崔白早就娶了秋和了罷? 未免又夜長夢多,我建議公主將嘉慶子的婚期定在十一月。當然我沒向她細說原因,只稱崔白與嘉慶子年齡都不小了,國朝男子三十、女子二十仍未婚便屬婚姻失時,他們各自都超了幾歲,過了年又長一歲,說出去不太好聽。 公主也同意,只是頗有些惆悵:「這麼快……那麼,她只能陪我一個月了,我身邊的人又少了一個……」 我沒有接話。她勉強笑笑,握住我一隻手:「幸好,你還在我身邊,是不會離開我的。」 我心裡有冰裂般的疼痛,但還是維持著微笑,跟她提起別的事,然後在她分神之時,讓手不著痕跡地從她手中滑出。 *** 嘉慶子仍屬宮中內人,婚嫁之事須報至宮中申請後才可行。自然不會有人拂公主之意,嘉慶子的婚事很快得到批准,但這婚事定得很倉促,離婚期又只有一月,苗賢妃大感意外,召我回宮,細問我崔白身家背景。我一一說明後她才放心,道:「嘉慶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跟我半個女兒一樣,這次出嫁我不會虧待地,也會給她備一份嫁妝,不比給韻果兒的差。」隨後便喚來王務滋,命他取來閣中賬本及財物清單,要自己選些添進嘉慶子的嫁妝裡去。 她一邊選著,一邊問我崔白性情喜好,以此決定備什麼禮物。就在我們閒聊之際,卻聽門外宦者傳報,說董貴人來閣中了。 我們都出門相迎。秋和氣色仍不好,單薄得像個紙糊的人兒,走起路來也步履飄浮。苗賢妃一見秋和便雙手挽住,嗔怪道:「妹妹臉色還是這麼蒼白,怎不留在閣中好生將養?若要與我說話,派個人來叫我過去便是,何須勞動大駕親自過來!」 秋和微笑道:「我現在好些了,想自己走動走動,天天躺在床上,悶都悶死了。」 苗賢妃作勢掩她的口,一迭聲道:「呸呸呸!好端端的,別說那樣不吉利的字眼!」 秋和只是笑,看見我,又很高興地與我寒暄,並問公主近況。 待進到廳中坐下,她看見苗賢妃适才沒有收起的賬本,便笑問苗賢妃為何自己算賬,苗賢妃便提起了嘉慶子要出嫁之事。我暗暗叫苦,很擔心會引出崔白的名字,而事實也的確這樣順勢發展了。 秋和問嘉慶子未來的夫君是什麼人,苗賢妃立即回答:「是個京中有名的畫師,濠梁人,雖然比嘉慶子大了十幾歲,但人據說還不錯,模樣性情都挺好,畫得一手好花鳥,如今也有些身家了……」 秋和的笑意開始滯澀。默默聽了許久後,她終於問苗賢妃:「這位畫師的名字是什麼?」 「崔白。」苗賢妃回答,反問她,「你聽說過麼?」 秋和瞬了瞬目,适才僵硬的唇角又揚起一個柔和的弧度:「有些耳熟,但想不起在哪裡聽過了。」 苗賢妃渾然不覺她這些細微的表情驛動,笑道:「一定是聽官家或皇后提到過。崔白這麼有名,他們一定跟你說過。」 *** 秋和離開時,我主動送她出去,默默陪她走了一段,想對崔白的婚事稍作解釋。很艱難地剛開了口,說出個「崔」字,她便即刻阻止我說下去。 「懷吉,沒關係的,我都明白。」她那麼溫柔的微笑著,仿佛需要安慰的那個人是我,「你跟我回去,帶個禮物給嘉慶子……把禮物擱在苗娘子給她的嫁妝中就好,不必說是我送的。」 到她閣中後,她摒退宮人,然後進入內室,在其中找了許久,然後取出一個錦盒遞給我。我打開一看,發現是一件鮮豔的紅褙子,緙絲織錦,織理之美,宛若天成。霞帔遍繡如意雲紋寶相花,繡工精絕,粲然奪目。 那是都中新娘所穿嫁衣的樣式,工細至此,顯然是秋和親手製成。 「嘉慶子下個月就要出嫁了,想必來不及細細繡嫁衣,不如就把這件送給她罷。」秋和說,還是淺笑著,但低眉垂首,沒有讓我看見她彼時的目光,「只是這件衣裳做了好些年了,也不知跟坊間的比,花樣有沒有過時。」 7. 我出宮回去時天色已晚,宮門即將關閉,此時絕大多數官員皆已離宮,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位著四品服色的文臣騎著匹瘦馬在我之前出了宮門。 京中官員散朝回家,常有家奴守在宮門外等待,見主人出來便上去迎接,然後前呼後擁地回府。四品官階已不低,但門外迎接那位文臣的只有一個五十開外的男僕,待他出宮門後便快步過去為主人牽馬,口中喚他「秀才」。 但凡有一官半職者往往都喜歡聽人以官銜稱呼自己,更有許多人會故意用高一階的官銜來稱呼位尊者,以求取悅其人。而這位老僕卻稱自己做四品官的主人為「秀才」,除了能看出他已服侍主人多年外,也可想到他的主人必定謙和而毫不虛榮,故許家僕仍以其出仕之前的稱呼稱之。 我引馬行於在他們身後,沿著朱雀大街走了很長一段,這讓我有充分的時間觀察他的背影。他一定作風簡素而不重享樂,他的馬具陳舊,乃至有破損之處,馬也又老又瘦,只是緩行而非奔馳,便已累得一步三喘,最後竟然四足一屈,跪在了地上。 事發突然,馬上的官員猝不及防,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家僕大驚,忙大力攙扶,我也立即下馬奔去,與那僕人協力,把那官員扶起來。 他體格瘦削,四十多歲模樣,站穩後馬上轉身朝我一揖:「多謝多謝!」 然後,他抬起頭,對我友好的微笑。而這一照面,我目光觸及一副留存於記憶深處的面孔,震驚之下,我竟暫時忘記了向他還禮。 雖然事隔十多年,比諸年輕時的容顏,他臉上多了一層歲月的痕跡,但並沒有妨礙我將他認出,這個我年少時的恩人,後來引導言官給予我嚴厲指責的士大夫——司馬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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