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就在我雙掌貼上苦喈的單手時,葛仲遜卻在此刻射出了他陰毒的機弩。弩箭的方向是我,但我怎會再上第二次當,西秦國師的箭頭對準我何用?那箭會轉彎,他要殺的絕不是我。

  西日昌第一次對我吼:「姝黎!」這一次他不裝了,他喊對了我的名,雖然黎姝是我的原名,但從我的到天一訣後,從我目睹家人慘死的那一刻起,我已經不配再姓黎這個姓氏。他傾身向我。

  苦喈也感知了弩箭的動靜,一手推開了我。可這時候識破老賊的陰險面目太遲,就算不遲,放了我一馬,但我內息紊亂,氣脈已逆,我能做的僅僅是返身覆在西日昌身上。西日昌終於再次握住我的腰,還跟第一次那樣,他胸膛起伏。

  箭已悄然洞穿我的背心,箭頭出胸,箭尾露背。弩箭所帶的強大氣勁回落在體內,滅絕著生機。近距離的重創,一樣的是劇烈的悶痛,不一樣的是,這次我身上只是一件灰裳,沒有金蠶寶甲。

  我睜眼望他,他眼中的表情讓我知道,我賭贏了,我贏了一切,卻即將失去我自己的性命。

  他顫抖著身,想貼近又不能貼近我,他翕動的唇,想說話又說不出一個字。其實我很想笑,但我帶著面紗,面上還有傷,好色的君王不喜見醜陋女子的。

  時間很快,時間很慢,溫熱的血順著傷口往外流,西日昌不敢拔箭,只封了穴道。血流得少了,血不流了,我開始覺得眼前模糊,耳畔的聲音也變得模糊。有人在狡辯,有人在自責,有人歎氣,有人沉默。更多的人出現了,不少應該是我熟悉的面孔,我只能看見熟悉的輪廓。

  接下去的我不知道了,我再次回到當年喪失五感的世界。看不見,聽不著,聞不到,說不出,沒有知覺。我曾後悔當日折身而返,但這一次,不悔。

  年幼的我曾畏懼無感的世界,可笑的卻部委局無知。現在的我不畏懼無感的世界,諷刺的是畏懼知之不解。

  我漂浮在一個無情無恨的黑灰世界,沒有紅豔豔,沒有金燦燦,也不黑洞洞,成天飄來浮去,成天價無所事事。不做事不用老路,見不著人不看人臉色不給人看臉色。但我還是疑問,我這樣的人死後該下阿鼻地獄,在地獄裡承受懲罰,以償還一身罪孽,可為什麼會來到個孤獨的黑灰世界?

  或許這就是無解。天地無窮,人命有時,進修內者,失之不懼。

  因為不畏懼失去,所以就不失了嗎?我正百思不得其解,一個聲音幽幽響起:不能失去,不能失去,不能失去……

  這個聲音不斷重複,連綿起伏,交疊回蕩,最後炸麻的的腦殼。黑灰的世界突然完全黑了,卻比之前明亮百倍。本來漂浮的我忽然飛了,越飛越快,仿佛身後無形的手在追逐我,要擒獲我。

  不能失去,不能失去……聲音似乎能變成光有變成形,一道道黑色流星穿梭我身旁,我沒有知覺,也知道我被一道流星帶住,伏身於流星上,跟隨流星往前方疾馳。

  不能失去……這個聲音很鬧心,覺得鬧心我就跌落了流星,直墜,墜就墜吧,我也不在乎,聲音跟著輕了,越來越輕,我以為聲音將消失了,聲音最後亮出了五個字。

  不能失去你。

  黑色世界開始你餓去,忽明忽暗,忽玄忽白。搖晃不定,變幻不定,我覺得我睡著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伴隨我睡夢的是一個冗長的故事,很想以前聽到的童話書故事,但我確實夢見的。

  朦朧模糊的黑白世界裡,一位少女似乎快活地生活著,她跑著跳著,仿佛無憂無慮地跑過山野,跨過溪水,跑過叢林,直到她面前出現了一群人。為首的男子身上發出灼熱而耀眼的光芒,輕而易舉擊中少女的芳心。在一片花圃裡,少女倒在了男子身下。甜蜜瞬間化為蛇蠍般的劇毒,天地陰暗。少女追隨男子走過叢林,走過習俗和i,走過山野,走入城鎮,走入戰場,最後走入一個陌生的地方,那地方有無數花一般的少女。

  男子坐擁花海,將追隨他千里的少女推給另一個男人,少女默默倒下,晶瑩的淚水化成了江水,江水滾滾東去。當男子握著少女的手,穿刺過一個男人的胸膛,少女的淚挺直了,江水從此冰凍。少女依然跟隨在男子身後,卻不再讓他靠近,她一次次推開男子,一次又一次,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男子主見衰老,少女卻青春依舊。男子最後死在不老的少女懷中,他眼角流下的一滴淚打破了冰封的江面,化為一顆種子埋入了江心。

  冰一樣的鏡面,現出了少女的臉龐,她的面龐使我震驚,答喜,也就是董小妹,孤獨的佇立冰面上,春去冬來,她的面容始終不變。

  我想跑上去,穿過去,但我一動,才知道我只是旁觀者,一堵無形的牆壁阻礙了我。我換了繞出去,我奮力奔跑著,奔過山川,奔過高山,奔過曠野,最終來到冰河的另一面。答喜背對著我,依然絕世孤寂。我想呼喚她的名字,但我張口卻無聲。我只能再奔,身體熱了起來,胸口狂跳起來,我瘋了一般向她奔去,但是當我奔到她身後,扭轉過她的肩膀,且看見她的臉變了。

  那張臉變成了我的臉。

  冰封的河面立時崩塌,答喜與我,墜了下去。冰涼的水竟然也涼出了濕度,且濕度不停攀升,熾熱的水融化了答喜,我驚駭之極,而後昏迷。

  二、夜語暗香

  當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人間。我有了知覺,也聽見了話聲。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回來,更奇怪關於答喜的那場夢。夢很玄,但我卻能感到它的真是。一個女人為一位君王終生困在宮廷,一位武者為一誒君王付出了全部,甚至當君王死後,她依然守護著君王的子嗣,護衛者皇脈的傳承。

  答喜曾對我說,要我好好對待西日昌。答喜曾借催眠告訴我,西日昌少年的不幸。我想,她是不願看到身為武者的我與她走上同一條路,她希望我能與君王廝守一生,圓了她殘破的夢。可是答喜不明白,我不是她,西日昌也不是前大杲的帝皇。

  夢的最後,我看見了我自己。那個才是最真實的告誡。

  我暗運氣勁,卻發現體內空空蕩蕩,甚至連動根指頭都做不到。這對武者的我來說,是難以接受的。所以我雖然醒了,但我並不想立刻叫人知道。我想要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發生過什麼。

  很快,我知道了現在服侍我更衣翻身等一切雜事的是婉娘。孫文姝、蔣瓊英、胥紅會來到我窗前講閒話。她們被授命每日來扯話,總是從與我有關的零碎事扯起,扯到跑題,然後扯回來,再來一遍,又跑題,再重複。

  從她們的跑題中我得知,禍害計息在禍害南越來的花骨朵兒們,後宮依然由柳妃主事,徐端己,實際上是田乙乙法原則的每季宮裝沒出紕漏,做的還有板有眼。再有就是某宮某妃的養顏術、時樣裝術等等無聊之事了。

  蘇氏父子則在午後來為我治療,從他們的隻字片語中,我才知曉,原來還是我自己救了自己。我傳禍害的天一訣兩外篇,當日全被他用在了我的身上。他用了一次還不死心,從南屏回到盛京,每日就沒停過,一直到蘇氏父子確認我被撈回小命為止。蘇世南感歎天一訣的神奇,而一貫囉嗦的蘇堂竹在其父面前說得更多的三個字是:你真傻!

  對此,我只能唏噓,此乃因果,有因而果。

  禍害在我醒來的當天,不在盛京。夜裡,陪我睡的婉娘歎說了一句,「我的大人啊,我真怕筆下正巧夜間回宮,看見我陪著你,一生氣就要了我的命,可我哪敢離開你半步?萬一你夜裡突然醒了,滾下床怎麼辦?蘇大人反復交代,可不能讓你這會子跌了碰了。」

  我據此腿短,禍害必然之前每天抱著木頭人似的我睡覺。總算他還有良心,唉,可是南屏山最後所見的一幕,讓我打心眼裡承認,禍害說的是對的,我是錯的,我不該去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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