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四四


  葉少遊沉吟道:「很難評價。」

  我暗思,我在他面前只彈過一次傷人琵琶,無曲無調,能得這樣的品評,也算不錯了。

  不想葉少遊又道:「她的樂音造詣不在我之下,只是凡俗中人難以欣賞。」

  洪璋笑了聲,「葉疊公子,我幫你照看她,你得教我笛子。」

  葉少遊道:「好。」

  我微微搖頭,再不醒來,只怕葉少遊要對一隻烏鴉更長的時間。我睜開雙目,見著了一身雪綢的葉少遊,第一感覺是衣食無缺了,恰時饑腸轆了聲,葉少遊恬淡而笑。洪玨連忙道:「總算醒了,醒了就好,我給你端粥菜去。」

  「謝謝。」我答謝的是葉少遊,但接口的卻是洪玨,「不用謝,葉公子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我心下頓時了然。

  溫熱的米粥很快送來,洪璋要喂我,我哪敢受她恩德,支撐起來自己接過,慢慢吃了。

  葉少遊問我如何受傷,我只道遇著匪人。葉少遊知我不願提,轉而問:「往下如何打算?」

  我黯然道:「去西疆。」殺不了葛仲遜,就只有大杲一條路,去大杲之前,我想拜祭下家人。

  半日無語,只有三雙目光凝視我。一雙憂慮一雙閃爍還有一雙忽冷忽熱,沉默直到洪信入房後才被打破。

  「黎姑娘醒了?」

  「爺爺回來啦!」

  洪信走到我床邊,對三人道:「我有些話要單獨對黎姑娘說,你們先回避一下。」三人依言而出。

  我靜靜地望著洪信,他猶豫片刻後問:「黎姑娘,你如何惹上侯家小公子的?」

  「洪大師察覺到坊外有人盯著?」

  洪信點頭道:「老朽追蹤一人後探得,似乎侯熙元被你傷得不輕。」

  「那侯熙元正是當日七重溪彈琴之人。」

  「原來如此。」洪信歎道,「這梁子結得不小,老朽還有幾分薄面,侯家的人暫時還不敢造次,只是日後姑娘離開此間,恐難行西秦。」

  我道:「待我傷好,自行離去不成問題,這幾日就叨擾大師了。」

  洪信坦誠道:「我洪信並不怕是非,但一雙孫兒皆在身旁,難以照料周全,姑娘明白就是。」

  想到洪璋那性子,換了我是她爺爺,也不會放心,當下我道:「洪姑娘是養尊處優的小姐,黎不過一介江湖女子,隨便找個下人來端茶送飯即可,不敢勞駕洪姑娘。」

  洪信一口應下。

  洪信安排了一個手腳俐落的姨娘,每日來三次。我白天休息,晚間修煉「照曠」,三日過去,內傷好了一多半。見我好轉,葉少游和洪氏兄妹往我房裡就跑得勤了。從他們的話裡頭,我得知那日我落下葉少遊後,半道上他遇見了洪信祖孫三人,葉少游與洪信約好,回了師門後便往京都,這才有了大街上與我重逢的一幕。

  葉少遊言語不多,倒是偶爾插嘴的葉子透露出葉疊公子並不受師門厚愛,每次回師門待個兩三天就會被打發出來。

  洪璋憤憤不平道:「他們定是嫉妒葉疊公子樂音了得,自愧不如,又沒什麼好教的,只能支開了事。」

  洪玨也道:「是啊,西秦的樂界已沒落,如今連大杲都能搞起臨川匯音,而西秦的新一輩人中,至今還未能出現過一個可與葉疊公子比肩的新秀,這叫西秦樂師的臉面往哪兒擱?」

  葉少遊連忙擺手道:「折煞葉某了,現今這床上就躺著一位西秦女樂師,葉某不才,自認樂音不及黎姑娘。」

  洪璋笑吟吟望我,我淡淡道:「葉公子謙虛了。」

  「不知黎姑娘能否讓洪璋一飽耳福,一聽那把紅琵琶的曲音?」洪璋笑得更甜了。

  葉少遊面色一變,洪氏兄妹只以為他在擔憂我出醜,卻不知在葉少遊心目裡,我的琵琶乃殺人利器。

  我瞟了洪璋一眼,悠悠道:「日後吧,日後有機會。」

  葉少游和洪玨放下心石,洪璋顯然不滿意,她又道:「為何不是今日?莫非黎姑娘有什麼不妥?」

  這時候葉子接茬,「是啊,她還病著呢!你叫她彈什麼琵琶?」

  洪璋一轉眼珠,拊掌笑道:「哎喲,是我孟浪了。洪璋給黎姑娘賠不是了,要不,就讓洪璋給黎姑娘吹一曲新學的笛子?」說著她取下腰上翡翠笛,葉少遊攔了一句,卻哪裡攔得住。

  我瞧見葉子小嘴偷偷一歪,心下好笑。

  洪璋吹奏的是一曲《百鳥朝鳳》,明顯是新學的曲,起音就有幾分生硬。不過出生樂師世家的她,外加一把上品玉笛,曲子倒也能聽聽。我也不客氣,倚床合目,就當自己還在傾城苑,聽眾姬人的雜樂。

  《百鳥朝鳳》最要緊的並非樂音造詣,而是樂音境界。鳳乃鳥中王者,高貴的血統絢麗的羽毛都非王者的象徵。古籍記載,鳳是一種美麗的鳥類,以歌聲與儀態為百鳥之王,能給人間帶來祥瑞。鳳的德行是美好,也只有葉少游這樣瑤林瓊樹的人,以抱素懷樸之心才能演奏出百鳥朝鳳的樂境。

  至於洪璋,烏鴉耳,披上霞衣也不倫不類。

  一曲終了,我歎了口氣。這世上沒有誰比誰高貴,也沒有誰比誰高尚,只要一比,便落了下層。真正的高貴和德品是從來不比的。我又比洪璋好到哪裡?她不過口尖嘴利,刻薄心腸,而我卻是殺人如麻,心狠手辣。這《百鳥朝鳳》也不是我能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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