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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我已經決定了,你們誰也不必再爭!」錦色伸手,去摘頭上的鳳冠。頭上釵環繁複,她拔了一個又一個,寂靜的廳堂內,只聞釵環的叮噹聲。或許是心情太過波動,錦色的手微微顫抖著,始終無法將鳳冠摘下。絮兒見狀,走上前去,幫她將腦後的釵環一一拔下。錦色這才抬手,將鳳冠慢慢摘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喜堂內的幾案上。

  「四兒先下去了!」她的目光從花著雨的臉上流轉到姬鳳離臉上,薄施胭脂的臉龐上,浮起一抹飄渺的笑意,很弱很淺淡,似乎風一吹就會散去。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緊,她忍不住朝前邁了一步,千言萬語卻在姬鳳離面前,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錦色緩緩朝著姬鳳離施了一禮,便帶著絮兒快步從喜堂內退了出去。

  兩人望著錦色翩然而去的身影,同時收回了目光。

  喜堂內瞬間一片寂靜。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看住他的眼睛。

  深邃如子夜,黑得令人心悸,再沒有一絲溫雅和淡定,而是怒意肆虐。大紅吉服上,那金線繡就的紋飾,一如他眸中的烈焰,火焰一般燒灼著她的眼睛。

  置身在喜氣洋洋的喜堂內,花著雨的眼前,浮現的是當日梁州刑台下,那斑斑血跡。她不自禁地握緊劍鞘,任由劍鞘,將她的手心硌痛。

  「姬鳳離,希望你讓四兒跟我離開!」花著雨壓下胸臆間的波濤洶湧,冷然說道。

  「為什麼?」姬鳳離低低開口,向前跨了一步。

  花著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冷然說道:「你知道的!」

  姬鳳離再向前跨了一步,鳳眸眯了眯,眸中風雲際會。花著雨再退了一步,身子抵住了後面的幾案,再無可退,她索性坐在幾案上,勾唇冷笑道:「姬鳳離,我早說過,我喜歡她……」

  姬鳳離忽然仰首而笑,打斷了花著雨的話為什麼?之所以娶妻,他只不過是想要從這一場禁忌荒唐中脫身,可為何這樣也不允許。他盯著花著雨絕美的側臉,眸中怒意漸消,只餘下一片無邊無垠的痛色。深黑沉的墨瞳中,閃耀著一絲灼亮的光,好似針,刺痛著花著雨的眼。

  他忽然俯身,身子一左一右撐在幾案上,將花著雨圈在他胸前的方寸之地,低眸向下看著她。幽花著雨一偏頭,姬鳳離似水涼滑的錦袖擦過她的臉頰,心中頓時一驚,冷聲道:「姬鳳離,你說的要決鬥的,莫非是怕了不成……」

  餘下的話,瞬間淹沒在他弧線優美的唇中,這一切發生的疾如電閃,他忽然被他吻住了。如同被驚雷劈過,花著雨呆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姬鳳離會吻她,而她此時是一個男子。

  那唇上柔軟,溫熱的觸感,好似電流一般傳遍全身,瞬間的怔愣後,花著雨意識到他的唇似乎不滿於這一瞬的碰觸,想要輾轉深入。她好似驀然被蟄了一般,連想也不想,張口便狠狠咬下去,一股血腥氣息頓時便充斥縈繞在彼此的唇齒之間。姬鳳離似乎還不打算放過她,花著雨用盡全力猛然拍在他的胸膛上。同時借著這力道的反沖,身子向後迅速仰了過去。

  「嘩啦」一聲巨響,幾案摔倒在地的聲音,花著雨的身子也隨桌幾案,仰倒在地面上。

  姬鳳離撫著被推的胸口,踉蹌了兩步,便穩住了身形,他眯了眯眼,伸足跨過幾案,便要去扶花著雨。花著雨猛然一翻滾,伸掌在地面上輕輕一按,整個人借力彈起,飄然在地面上立定,她側首,刀子一般的目光掃向姬鳳離,冷聲道:「滾開!別讓我噁心!」

  姬鳳離的腳步猛然頓住,如若說先前喜堂內只是寂靜,那麼現在就是死寂。這死寂的氣氛猶如弓弦繃到了極致,似乎瞬間就會斷裂。

  姬鳳離冷冷看著花著雨,四目交撞氣流激蕩。仿佛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顆巨石,似乎轉瞬便會濁浪翻湧。

  他的目光,耳畔,不知為何,竟然響起多年前的那句告戒:「情之一物,最是害人。唯有薄情寡性,大事方成!切記切記!」

  切記切記!

  這句話在他腦海中好似有回音,不斷的回蕩。切記!可是他卻忘了。以至於如今,他不再是他,倒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絕美的瞳眸微微眯起,眸底的波濤洶湧漸漸化為一潭深水,幽深的再令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緒。唇角輕勾,一抹譏誚的笑意在唇角漾開。

  他向湖退了幾步,扶著身後的桌子卓然凝立。

  「好!你不是要搶親嗎,今日你若勝我,准你將容四帶走,不然,你便離開軍中,再不要出現在本相的視線內!」他輕描淡寫地說道,語氣間卻是殺伐決斷,沒有一絲猶豫。

  「一言為定!」花著雨冷冷說了一聲,快步從室內走了出去。

  雖然,花著雨並沒有一絲把握能夠勝過姬鳳離,但是,胸臆間湧動的熱血叫囂著,要她試一試。

  院子裡,同樣是一片寂靜。不遠處別人家的屋頂上,隱約看到一些晃動的人影。那些參加喜宴的人,不敢在院子裡呆著,索性躲到遠處悄悄看著這邊的動靜。

  滿院的枯樹上,掛滿了紅燈籠,旖旎的紅光映得院子裡一片光怪陸離,美好的好似夢幻。

  花著雨挽起一道劍光,有雪花飄落在兩寸寬的雪亮劍身上,隨即便融化成水珠,沿著劍身順流而下。

  清冷的夜風灌滿了她煙色長衫,獵獵飛揚著。一片又一片越來越多的雪花飄落下來,劍光便在雪花飛揚時,乍現。

  雪花飛揚,劍氣沖天,一招「落花無情」綿密的劍網鋪天蓋地朝著姬鳳離網了過去。

  姬鳳離站在那裡,明明是處處光影搖曳,但是,似乎所有的光亮漫天的月華都聚攏到了他眼睛裡,他忽然隨意一笑,卻似斂盡了世間所有的芳華。手中素扇「啪」地一下打開,一瞬間,扇影無處不在,將花著雨虛虛實實的劍招全部阻住了。

  殺意,在兩人之間慢慢彌漫開來。

  花著雨的劍招,快,恨。准。一招招直直向姬鳳離刺了過來。

  姬鳳離的目光,在她一招招襲來的凜冽劍光中,寒得駭人。

  一招,兩招,三招……

  一直鬥了幾十招,姬鳳離一扇掃來,花著雨閃身避過,一劍刺了過去,劍身卻忽然一滯,一招未盡卻已經成了殘招。利劍徒留在半空中,姬鳳離已經閃身避過,側身繞到她前面,手中素扇直直指著她的前胸。

  素扇前端,每一根烏金扇骨之上,都伸出來一根尖尖的匕首,一排匕首,讓整個扇面大了一圈,若非這匕首,這一扇是觸不到她的,若非這匕首,她的劍會實現刺上他的胸膛。而今,所有的一切,那一根根匕首卻恰好抵到了她胸前,稍一用力,就可能刺破她的衣衫,刺入她的胸膛。

  她抬眸,發現劍光之後,姬鳳離那雙如同閃爍著月華星光的眼睛中流淌著溫雅卻淡漠的笑意。姬鳳離,似乎又回復到初識之時,任她如何,也看不透他的情緒。花著雨脊背一涼,寒意叢生。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姬鳳離的扇面還有如此玄機,就算是面對蕭胤那麼強大的敵人,他也沒有露出這一招。

  或許是在姬鳳離的身邊待得久了,或許是看慣了他溫雅如風的樣子,她竟然忘記了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十五歲科舉及第,十八歲位居左相,疆場上殺伐決斷,朝堂上運籌帷幄,這樣的人,他的武功,又怎麼可能讓她那麼輕易看透?!

  自從看了他和蕭胤的比試,她原本以為,她可以和他過上數百招,卻沒想到還是在百招內就敗了,看來,他比她想像的還要難對付。今夜,他顯然不想和她過多遊鬥,是以才不耐煩地用了扇上的玄機吧!

  「你—輸-了。」一字一頓,從他口中,慢慢吐出,寒意凜人。

  花著雨輕輕一笑,瀲灩的笑終於化作一聲歎息!她終究還是輸了!

  「好,我認輸!」敗在他手下,她認輸。但是,必有一日,她會勝過他!今夜,從方才錦色的反應看,她遍知悉,自己恐怕是很難帶走錦色了。既然如此,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她若是強迫她恐怕不太好。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她便自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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