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四九四


  然後他在立即發信報告神殿和閉口不言之中猶豫半晌,突然眼神一惡,喃喃道:「就推給摩呼羅迦那老小子……我出去巡視了,不知道!」

  隨即他用腳擦乾淨那鐵鍊上的血跡,若無其事的轉過身去。

  孟扶搖不知道就在剛才一瞬間,風雪盡頭,鐵鍊彼端,那個她最早的屬下,曾經兩次背離她,也曾經發誓對她永不背叛的油滑男子,用最慘烈的死亡履行了他人生裡最後一個也最重要的諾言,他曾因為當初兩次背叛而她大度寬容,耿耿於心,如今這長空雲橋之上,他終於用鮮血,洗清了一生裡曾有過的懦弱和自私。

  那樣的懦弱和自私,世人皆有,姚迅以前也不以為這是何等重要的錯,然而在孟扶搖身邊,屬於她的堅毅而勇悍的光輝,照耀出一切怯懦畏縮的污濁,他竟一日比一日更深切的覺得,她那般的寬闊,而他那般的狹窄,窄到羞於坦然呆在她身邊。

  直到今日,那光輝亦迸射於他身,照亮風雪中天險雲橋橫渡之路。

  那曾經下九流,為世人鄙棄的市井偷兒,一生因她而豐富飽滿,她對他的恩,不在於金錢不在於地位,而在於一視同仁的平等和信任,因了這樣的平等和信任,他選擇不再轉身,將生命永久的留在了長青神殿之前的最後一段路。

  那一聲最後的無聲呼喊,她在冥冥中已聽見。

  如此,含笑九泉。

  孟扶搖一縷輕煙般背對著雲橋遠去,不知道那般的悲壯慘烈的死亡,也不知道畏罪的阿修羅使選擇了隱瞞此事,讓她更順利的撲向了接天峰。

  她奔向那冰峰,尖刀一般剖開透明的森涼的風,她黛色的長衣被嶙峋的山石割裂,散落的碎片悠悠飄落,如歌詠落雪之殤的黑色蝴蝶。

  那路如此熟悉,熟悉到她一瀉千里,毫不猶疑。

  在經過半山的時候,她略停了停腳步,對幾個冰下雪洞看了幾眼,那裡有人呆過的痕跡,還不止一個。

  這位置十分險要,緊扼上下山的道路,很明顯,這些人是在看守。

  看守什麼?看守誰?為什麼又撤走?

  孟扶搖的心,砰砰跳了起來……為什麼撤走?

  是釋放,還是……

  後一個念頭讓她渾身一冷,不敢再想,只頓了一頓便再次直撲而上。

  穹蒼長青 第十六章 大結局下

  冰洞下三百米處,有些淩亂,一塊巨石上有些砸碎的痕跡,孟扶搖目光閃了閃,再次奔上。

  她腳下飛舞著冰雪騰騰,像是跟隨了一條雪色長龍,然而在接近最巔峰處,長龍突然消失。

  孟扶搖停了下來。

  她仰頭望著絕巔峰頂,看著那奇特的對穿的洞,眼神裡一霎間疼痛無倫。

  果然……是那個冰洞……

  果然……有那個冰洞……

  在沒有看見這冰峰之前,她還能夠自欺欺人騙自己天域中看到的一切,不過是陣法中常有的幻術,未必當真,當她看見這冰峰之後,她還在自欺欺人騙自己也許只是相似,畢竟這極北之地的雪山都長得差不多。

  然而當這個絕無僅有的對穿冰洞出現時,她的心,刹那間也被對穿。

  鮮血淋漓。

  不是幻覺……不是幻象……

  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內心的臆想和猜測雖然早已鮮明,卻依舊抵不過此刻證實時突然爆發的巨大疼痛,她平地上一個踉蹌,站得好好的頂尖高手,竟然險些無緣無故的栽倒。

  身後戰北野要扶她,她輕輕推開,仰頭看著那洞。

  一步之遙,渾若萬里。

  一霎間她竟有些害怕。

  害怕看見那最後一幕是真的,害怕那一句話在她面前真實上演,害怕當她千辛萬苦衝破四境,趕來救他,面對的卻是天人永隔。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她立在冰風中,飛散的長髮瞬間結了無數碎冰,簌簌招展細碎有聲,像是這一刻心亦在這般細碎的摩擦。

  手指緊緊蜷進掌心,指甲掐入,無聲無息掐出月牙般的血痕,而這天邊一線月色亦如血,照人心事殷殷。

  孟扶搖最終動了。

  她不再急若星火的飛奔,而是慢慢的,一步步的走上去。

  她走得有點僵硬,卻十分穩定,她必須先讓自己穩定下來,否則她害怕以自己此刻的揪心和緊張,會一不小心失足。

  一小截路,她走了半刻鐘。

  然後她看見了那冰洞。

  看見冰洞中的刑架。

  看見穿過冰洞的風,將刑架上的鎖鏈撞得叮噹作響,發著清冷的微音。

  卻沒有看見,想看見又怕看見的人。

  孟扶搖輕輕的走過去,剛剛走到冰洞正面,就被那自長空奔來的冰刀般對穿的風,擊得晃了晃。

  刹那間她覺得那風穿過了自己的全身所有細胞,把所有的熱血都換做寒冷,連心臟都被偷換,塞進了一把冰雪。

  那凜冽至言語難以描述的寒冷,令武功已臻天下頂端的孟扶搖都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溫度,凍得猝不及防。

  她怔怔迎著那風,心中比這一刻更冷的想著,這麼冷……這麼冷……

  然後她目光一轉,又晃了晃。

  她看見了刑架上穿過的洞,看見刑架背後的鎖鏈,看見刑架和鎖鏈上層層疊疊凝結成冰的新血舊血,看見那斑斑駁駁無處不在的刺眼的紅。

  那殷殷血色聚集在那些鎖鏈上,洞孔中,維持著滴落的姿態,亙古的凍結在那兒,似乎要用這樣的狀態,永久的留住一個人曾經受過的一切。

  為她,受過的,一切。

  孟扶搖久久的看著那血,看到面色蒼白,看到神情空洞,看到這一顆心都碎做這隱去星辰漫天飛雪,在長青神山之巔飛去無痕。

  良久,她伸出手,緩緩摸上了那紅色的冰。

  手指一觸上那血冰,眼淚轟然一下流了滿臉。

  手指上的溫度和淚水的灼熱,將那些血冰慢慢融化,滴滴落在她掌心,她抱住那刑架,像是抱住那人的腿一般,脫力般的慢慢跪下來。

  她將臉貼在那寒鐵的殷殷鮮血之上,任眼淚無聲奔流。

  無極……無極……

  你說你師父寵愛,此去定可無虞。

  你說你等我到來,定當備酒設席以待。

  我現在來了,可你在哪?

  九儀大殿微笑承諾我美酒以待遠客的主人在哪?

  你騙我前路和熙,你騙我備酒設席,然而此刻迎接我的卻是接天高峰,砭骨冰雪,染血刑架,遍地狼籍的囚牢。

  你騙我……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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