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
四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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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越抓著她手指的手抖了抖,身後戰北野呼吸緊了緊,雲痕默默轉過頭去,他肩上金剛單腳站立,黃毛向天,一隻眼睜一隻眼閉的盯著孟扶搖,半晌道:「好!從現在開始爺佩服你!」 宗越取出自己的醫囊,點燃火摺子將那些用具消毒,戰北野和雲痕都背過身去,前者默然半晌,狠狠一拳擊得雪霧四濺,卻也不知道在憤怒著什麼 空氣十分沉靜,隱約只聽見飛雪簌簌飄落的聲音,聽見刀針細微的聲響,聽見宗越穩定的手翻找用具的聲響,聽見屏息的緊張的忍耐的呼吸——那呼吸不是不用麻藥做手術的孟扶搖的,是戰北野和雲痕的。 明明忍受痛苦的不是自己,他們卻更希望能以身相代,而不要看見她的疼痛和蒼白,更不要看見她平靜忍耐中依舊不滅的笑容。 他們背對著那一角,豎起耳朵,拼命聽雪洞之下的聲音,寧可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偷聽黑珍珠和元寶大人身上,以阻擋那洶湧來襲的心痛。 利銳的針尖穿透肌骨,十指連心痛入肺腑,不比那一刀一劍霍然著身,疼痛只在刹那之間,這樣的痛是綿密的、牽連的、以為它停息不再卻實則無聲侵蝕的,如同……這一路邂逅的愛情。 孟扶搖眼底漸漸蘊出淚痕,那淚光閃耀在烏黑的眸中,倒映雪地豔紅心血。 那淚光不為這一刻徹骨的痛,只為那些人生裡滿目哀涼卻又華美飽滿的相逢。 她要記住這一刻焚心的疼痛,記住有過一個人,為她亦曾這般的痛過,甚至也許,從遇見她那一刻開始,便綿綿密密的痛起。 宗越的呼吸一直是除了孟扶搖之外最平靜的一個,他的身份使他不能不保持寧靜的心態,然而不知何時,這極寒的天氣中,一向肌骨晶瑩、雖暑熱也不生汗的他,竟漸漸浸出一頭的汗珠,汗珠滴落,半路上就被冷風吹成冰珠,一串串落在雪地如同淚珠。 有那麼一刻,他羡慕戰北野和雲痕,為什麼擅醫的不是他們而是他?那樣他便也可以轉過身,去聽老鼠的牆角。 一生裡最簡單的一個手術。 一生裡最艱難的一個手術。 他捧著那殘缺的手指,像是捧著自己的心,穿針……走線……拉出鮮血殷然的印痕……誰的心上血……誰的心上痕…… 眼前突然一暗。 刹那間四人都以為,自己痛極眼花了。 然而那一暗之後便再沒有亮起,四面的天色就那麼一分一分的沉下來,並不是全盤黑暗,也不是呼啦一下就拉下了黑色的天地幕布,而是像沉入被日光照射的渾濁海水一般,隨著日光遊移,那光影一點點淡去,像被誰抽去了光芒的經緯,瞬間視野空落而混沌。 混沌裡,令人猝不及防的風聲突然響起! 風聲! 無處不在無所不在密集如雨平地生起的風聲! 那風聲竟然像是不知來處,仿佛就像是從空氣中平白生成,刹那星雨,無差別的覆蓋了這片不大的空間。 幾乎在同時,所有人都動了。 都撲向孟扶搖所在的方位。 雖然看不見,但是每個人都早已將她的方位記得清楚,然而那一撲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面前仿佛突然多了一堵牆。 一堵無聲無息矗起的,將這空間分割成無數小塊的牆。 而他們就分別被擋在這些牆之間,那些風聲依舊源源不斷四射而來,再遇上四面的牆互相反射彈射,因為撞擊不斷,飛行軌跡也就更加千變萬幻沒有一定之規,於是就更難摸著規律躲避。 幾人都怒喝著,試圖沖越這無形的藩籬,沖越這穹廬如蓋的暗境,然而他們身形動得越快,那些流動的風聲就被帶動得越加快速,攻擊越發猛烈,他們在其中穿越縱橫,不僅無法撞毀那無形的牆,也無法擺脫那附骨之蛆一般的風聲。 戰北野狠狠的撞著那無形的牆,大呼:「扶搖——扶搖——」赤紅長劍鏗然拔出,虹彩一亮,卻瞬間被那無窮無盡的昏暗所掩埋,他雙手握劍猛然淩空豎劈,轟然一聲連空氣都似被他劈裂,恍惚間那牆似也一分,戰北野大喜著要衝過去,然而只是刹那間,如同掩埋他劍光淩厲紅光一般,那無形的牆再次無聲無息矗在他面前,撞上去險些頭破血流。 雲痕一言不發,抿著唇便拔劍,長劍青光一閃撥回那些風聲,又試圖將那無形的牆斜挑而起,然而那也是徒勞無功,他是個安靜的,雖然焦急卻依舊鎮定,肩膀上那只卻天生是個聒噪性子,金剛大爺在雲痕肩上左奔右跳,黃毛直豎,拼命躲著那些風聲,一邊大叫:「救爺!救爺!爺怕黑!」 它撲啦啦四處亂飛,振翅帶起的氣流帶動得那些風聲來勢更急,雲痕防不勝防,一反身橫劍一拍,金剛大爺直挺挺落了下來——安靜了。 鐵成一柄長槍舞得呼呼有聲,他是個磐石般的性子,站定了便不動,所以他身周的風聲反而不烈,被他舞得密不透風的長槍都撥回去,鐵成大聲呼喚:「主子——你在哪——」 姚迅是幾個人中武功最弱的一個,但是輕功卻不比任何一個差,匿鮫族自幼的訓練讓他身如遊魚滑膩靈便,行動間不似戰北野孟扶搖風聲虎虎,他身周的風聲也不烈,但是很少打架的姚迅還是很懶,乾脆往地上一趴,一趴之下忽覺四面風聲止歇,愣了一愣大叫:「主子!趴下來不動就好啦……」 此時如果有天神淩空下望,便會看見一幅詭異的情形,幾個人在一處不大的空間裡,看似離得很近,卻相互之間無法看見也無法接近,每個人都被透明的屏障隔在一片灰暗之中,像是迷宮之中,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房間之中努力試圖走出,有時幾乎近在咫尺,手指一遞就能碰著,偏偏越不過去,於是每個房間之中呼號奔騰飛越戰鬥,鬧得不可開交。 只有一個房間,是安靜的。 宗越和孟扶搖。 天色一暗的刹那間,宗越和孟扶搖都是坐姿,最不方便的迎戰姿態,本來戰北野幾人都在身邊護法,也不怕什麼襲擊,不想這陣法毫無徵兆便發動並將眾人隔開,等到孟扶搖直覺要躍起,已經慢了一步。 風聲奇急,劈面而來。 宗越突然一伸手,將她按了下來。 隨即他身子一斜,擋在了她的前方。 風聲飛越,從宗越背後的方向沖向孟扶搖,他若沖天飛起應該可以避過,然而他不過極其輕微挪了挪身子,只求擋住孟扶搖而已,連手中刀針都沒放下。 風聲一歇,混沌中隱約聽見叮噹聲響,宗越身子微微一震。 孟扶搖立即醒覺,問:「你受傷了?」 「沒有。」宗越答得簡單,甚至還有幾分譏誚,「我又不是你,動不動就掉牙斷指,血肉淋漓。」 孟扶搖聽他毒舌,無奈的笑了笑,兩人都沒有動,第一波的風聲過去便沒有被再帶動,除了一片沉重的昏暗,一時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孟扶搖想起身,宗越道:「別動,讓我縫完。」 孟扶搖皺眉,心想這什麼都看不見你怎麼縫?接手指手術本就是精細活,現代醫生都要借助儀器操作,就算宗越號稱絕世神醫,眼光利如飛鷹手指靈巧絕倫,但能把它縫上去做個樣子就很了不起了,這一片黑暗之中,還能怎麼做? 這樣想著,突然又覺得,雖然是暗魅的容顏,但是宗越身上的藥香似乎更濃了些,按說他現在已經是一國至尊,再也不用親自施展醫術,為什麼藥香反而更重了? 身側宗越緊緊抓住她手指,手下動作竟然一如往常,穩定輕捷,便如看得見一般,孟扶搖震驚的感覺著那動作,問:「你看得見?」 宗越根本不屑於回答她這個問題。 四面一片黑暗,暗境中,危機下,態度不佳的男子,專心而細緻的只顧替她接上手指。 暗境之中,聽得見他平靜悠長的呼吸,如同他的動作一般,因為穩定而令人安心,孟扶搖靜靜的聽著,突然於這跌宕兇險一路風波之中,尋著一絲恬然的溫暖。 然而手上突然滴了一滴什麼液體,皮膚一濕。 孟扶搖伸手就去摸,宗越卻一拂袖立即將那點濕潤擦去,淡淡道:「抱歉,流汗了,你太不合作。」 孟扶搖哭笑不得,手指再去摸已經摸不著什麼東西,她隱約有些不安,突然覺得空氣中似乎多了一點血腥氣,而那氣息似乎是剛才宗越拂袖帶來的? 她輕輕移動手腕,試圖湊近宗越衣袖,宗越卻突然一讓,道:「別亂動!」 他聲音似乎有點發顫,孟扶搖目光一跳,道:「蒙古大夫,你老實點別玩花招,不然我可不管什麼能不能動……」 宗越突然鬆手,欣然道:「好了。」 他手一松,孟扶搖突然感覺到一股熱流滑向她的手腕,宗越的身子刹那間也一軟,孟扶搖伸手去扶,口中突然被塞進苦苦的物事,入喉便化了,黑暗中聽得耳側他低低道:「催活血脈有奇效……」 孟扶搖「嗯」了一聲,抬手就試圖去摸索他哪裡受傷了,宗越喂藥的手卻沒有放開,手指輕輕在她臉上撫過,手勢輕而細緻,像是撫摸著最珍貴的瓷器。 黑暗中,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之聲響在耳側,呼吸灼熱,拂過她頸側,孟扶搖一讓,卻聽宗越低低道:「扶搖……」 這聲音微微低啞,低啞中生出淡淡的磁性,每個字都回旋往復,有種別致的動人,竟然是屬於暗魅的聲音。 一片黑暗的寂靜之中,突然聽見這個記載了一段特殊經歷的聲音,孟扶搖有一瞬失神,想起軒轅皇宮之巔和那豔麗男子相遇,驚神弓下那人以身相代,背上燃起的灼熱的火。 和晶瑩的宗越截然不同的,一個身體裡的另一個人。 如同白日裡宗越永遠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而暗魅屬於黑暗,屬於黑暗中流光蕩漾的旖旎。 「扶搖……」宗越語氣輕輕,暖風一般拂過,或是秋日陽光下澄澈的湖水,泛著粼粼的金光,每個音色的波紋,都浮游蕩漾無聲飄搖。 「只有做暗魅……我似乎才可以嘗試著靠近你……」 他手指細細在她臉上撫過,似乎要將孟扶搖的輪廓用指尖一一記取,孟扶搖偏開臉,他卻輕輕道:「只有在你面前做暗魅,有些話才能說出口……扶搖,你還在怨我是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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