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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六


  那裡面是一套全新的功法,和「破九霄」有相通之處,但感覺更簡單也更高上一層,孟扶搖仔細想了一下,覺得當初遇見大風,他使用的武功並不是這黃金頁上的功法,所以這武功的來路,實在很值得疑問。

  既然不衝突,那自然可以練,孟扶搖著手練新武功,並時時和自己的武功相印證,總覺得像是同源的不同分支,甚至連「破九霄」,都不是總源,而這兩門武功究竟歸屬何處,看來只能等遇上自己家那位死老道士了。

  黃金頁的最後一頁,十分古怪,不是武功沒有字跡,只是一些奇異的線條,看上去很像抽象畫,大風的東西,肯定不是沒有用的,她小心的收起。

  蛟王的內丹她也用了一部分,剩下的藏起來,她總覺得自己這樣吃了很可惜,有機會問問宗越怎樣用最合適,她記起宗越是個很牛叉的蒙古大夫,蛟王的內丹果然不是尋常東西可比,以她的武功,也足足用了小半個月的時間才吸納得差不多。

  第十五天上,晨曦初起,淡白的霧氣籠罩了群島,閉關的孟扶搖在羅刹島上一個山洞內緩緩睜開眼睛。

  她眼睛裡的淡紅略略淡去了一些,卻依舊沒有完全散去,不過視線比以前清楚了些,很明顯在慢慢好轉。

  但是值得欣喜的不是這個。

  就在剛才睜眼的一霎,她竟然看進了自己的身體之內。

  她看見自己丹田之中,真氣以一種奇異緩慢的旋律在無聲旋轉,旋轉的中心泛出白色的珍珠樣的光澤,漸漸凝成一個細小的中心,如同內核雲團,帶動著全身經脈真力流動,所經之處不再澎湃,卻海納百川綿綿不絕。

  而丹田光芒隨她的呼吸起落而輝光陣陣,耀亮整個內腑,光芒所及之處,那些久經打磨的經脈血肉,越發堅實錚然,如玉如剛。

  她視力未複,卻已開通「內視」之能,她的五官,她的全身觸覺,都已經調動至人力幾乎可以達到的最巔峰。

  這一霎她聽見百里之外的海風中一隻黑翅鷗掠過水面叼起一條銀魚。

  這一霎她「看」見五十丈外一隻蚱蜢剛剛跳過了一根婆婆丁草。

  這一霎她聞見島的另一邊一家漁民煮魚時不小心多放了一勺醬。

  這一霎她感覺到全島都彌漫著一種奇怪的味道,四面低低的哭泣聽來幾乎和海濤一樣響亮,那味道在她鼻尖滾過,她立即想起來那是什麼東西。

  所有的感覺都加倍開通,身體和天地山河空氣自然似乎可以隨時渾然一體,可以無聲無息的融入、化解、使用、圓轉。

  「破九霄」第九層,「天通」!

  至此,功成。

  孟扶搖站起身來。

  一站,身子便是一飄,輕盈圓轉的真氣飛動之下,還沒適應這種提升的自己險些撞到洞頂。

  她吸一口氣,降下洞底,收回真氣,關閉特別靈敏的感覺——太靈敏了,以至於遠處快步奔來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打雷。

  她沉在洞中的黑暗裡,大功告成,沒有喜色。

  十餘年前太淵某處山谷的對話突然飄過耳際。

  「修煉『破九霄』,人生極致之苦,那苦不僅包括身體之苦,還包括一切背棄、矛盾、為難、摧毀、自責、悔恨、殘忍、抉擇、分別、恩怨、愛恨、死亡……所有負面精神之苦,你覺得,你能成麼?」

  「能!」

  五歲孩子如此輕狂,以為一生裡沒有不可以降服的人和事,然而當多年後歷經滄海桑田,才發覺那一句「能」何等重於千鈞,無數次險些將她壓倒,而無論倒在何處,她孟扶搖早已屍骨成灰。

  是她自己一路上將自己撿起拼湊,勉強攏回原形再繼續前行。

  還有那些為她付出的人們,一路上陪在她身邊,將散落的她撿起拼湊,為此不惜付出時間精力武功血肉乃至……生命。

  一路來她何其悲慘,卻又何其幸運。

  孟扶搖抬起頭,透過洞口大石的縫隙,看見坐在燕驚塵墳前修煉武功的雲痕,心中湧起一陣歉疚,自己忙於修煉武功,倒將他給忘記了,其實燕驚塵的死,受傷最重的是他吧,無論如何那是他的兄長,燕氏家族裡唯一對他表示過溫暖的人。

  她摸了摸大風的黃金頁,準備將這個給雲痕,「破九霄」是老道士獨門武功沒經他批准不能傳給外人,黃金頁卻無所謂,雲痕算起來是她半個師弟,卻因為入門太晚所學不全,雖然武功頂級卻很難巔峰,他的遭際也是她身邊所有朋友中最淪落的,她希望大風留下的東西能夠幫到他。

  遠處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近前,是姚迅,先和雲痕說了什麼,隨即奔過來砰砰砰的拍打她洞口的石塊。

  孟扶搖一指將石塊推開,問:「怎麼了?」

  「島上有瘟疫,我們要趕緊離開……」姚迅跑得氣喘吁吁,「前幾天就有人生了怪病,我們怕打擾你練功沒敢告訴你,今日越發不好,人死了好多……」

  孟扶搖皺眉,想起自己剛才聞見的味道,那是濃厚的死氣,看樣子島上確實不對勁。

  「好像不止羅刹島這樣。」雲痕過來道,「扶風海上很多住人的島嶼都有人生病,死了很多人。」

  「這些島民互相來往麼?」

  「不。」姚迅道,「真正會在各個島停留的反而是海寇們。」

  孟扶搖站在那裡思索了一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真的是瘟疫麼?大海之上各島散落,距離很遠,哪裡就那麼容易都得同一種病?然而現在把海寇們都找來查問才叫蠢,誰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誰知道是否就是維京海盜的問題?

  「離羅刹島最近的海岸城池是哪個?」孟扶搖問。

  「是蛟城,塔爾的勢力範圍,」姚迅答,「扶風鄂海線,在扶風三族範圍都有涉及。」

  「安蛟城,在蛟城重新買最堅固的大船,我要從蛟城出海安絕域海穀。」孟扶搖抬腿就走。

  「啊……」」姚迅對孟扶搖的決斷反應不過來,「不當海上霸王啦?」

  「皇帝我都不當,何況海上霸主?」孟扶搖回首一笑,「海底古國的珍寶,我留下一部分,夠那些海寇過三輩子,叫他們金盆洗手,不要再幹這刀口舔血的營生,找個島好好的享福吧,也算是跟我一場的報答。」

  「可惜了維京海寇鼎鼎大名……」姚迅跟在她身後咕噥。

  「有沒有鼎鼎大名不要緊,要緊的是要好好活下去。」孟扶搖負手笑,「再跟著我,也許會死得一個不剩。」

  她看著天際滾滾而來的濃雲,眼神裡露出和濃雲一般的黝黯的顏色。

  ***

  扶風塔爾大光明王朝十年五月末,蛟城海港之內,悄悄停泊了一艘大船,船上下來幾位年輕男子,無聲無息匯入海港碼頭人流之中。

  「這個海港人不多啊。」孟扶搖四處看著稀稀落落的人群,皺皺眉,「我覺得所有碼頭人都很多的。」

  姚迅早已自來熟的跑到一邊去打聽,半晌回來,臉上一副被雷劈了的神色。

  「怎麼了?」

  「還在打仗,很多人都被征丁了……」姚迅呆滯,「好生混亂的戰局……」

  「嗯?」

  「原本不是在僵持嘛,塔爾和燒當聯合起來對付發羌,當時你突然失蹤,幫助雅公主的人全部跑光,發羌幾次都險些慘敗,誰知道不知怎的,大瀚皇帝突然說塔爾族聖女非煙無故潛入他家瀚王的長瀚山封地,並進入了長瀚山脈腹地禁區,他視此為對大瀚的最大侮辱和挑戰,當即對扶風塔爾族宣戰,也不管他大瀚和塔爾族之間隔了一個大宛還隔了一個發羌,直接便揮兵北上,加入了三族混戰……我的天……」

  「大宛什麼表示?」

  「開放國土借道,並借兵三萬以示助威——因為瀚王殿下您,也同時是大宛陛下,出兵助威還是小事,關鍵在於這個態度,塔爾現在人心慌亂,好多人都聚集在聖女宮前禮拜求神,希望戰事快些結束,還塔爾安寧。」

  孟扶搖默然,心想這都什麼事兒,戰北野找不著自己,乾脆打起群架了?他雖然性子厲烈,其實卻深諳政治,不像是找不著人便無故遷怒,不惜穿越他國國土開戰的人,他為什麼找上塔爾族?是為了幫助珠珠還是其中另外有隱情?非煙真的潛入長瀚封地了?她去那裡幹什麼?而這件事,和在扶風的她的遭遇,有什麼關聯?

  這許多疑問糾纏在一起,在她混沌的大腦裡浮沉,擾得她又有些頭痛,她原本因為燕驚塵之死心有所悟,打算放下在扶風的所有恩怨,也不想報那被害失明失憶之仇,直接買船出海渡越穹蒼,如今打成這樣,當真不管麼?

  「他們的主戰場在哪裡?」

  「大瀚皇帝已經打散了燒當的兵,匯合發羌和大宛的兵直逼塔爾王城,目前主力離蛟城不遠。」

  孟扶搖「嗯」了一聲,坐在一棵樹下吃乾糧,手中拿了一塊脆餅卻沒有吃,慢慢沉思,在去王城和直接離開蛟城去穹蒼之間微微猶豫。

  卻突然有東西簌簌的落在她手中餅子上,還有「嗒嗒」的響聲傳來,孟扶搖抬頭一看,見是只黑色的八哥,正在她頭頂上吃松子,吃得碎屑紛紛,毫不客氣的落在她的餅子上。

  元寶大人是一看八哥類動物便怒上心頭,立即躥了出去要飽之以老拳,那八哥拍拍翅膀飛走,飛到另一棵樹上,斜眼看著元寶大人,頭一揚繼續嗒嗒的吃它的松子。

  孟扶搖看著好笑,正要召回齜牙咻咻的元寶大人,突然臉色一變。

  她手伸在那裡,慢慢轉頭,看那只啃松子啃得「嗒嗒」直響的八哥。

  嗒嗒……

  嗒嗒。

  孟扶搖站在那裡,聽著那很普通卻在刹那間振聾發聵的聲響,臉色一層層的冷了下來。

  果然,是你!

  扶風海寇 第十四章 聖女非煙

  一隻八哥揭開的秘密。

  羅刹月夜,一片灰白朦朧之中,除了那個不辨男女的聲音,還有一個奇怪的聲響,一直斷斷續續在耳邊徘徊。

  嗒嗒,嗒嗒。

  當時那般緊張痛苦情形下,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極其輕微的聲響,聲音入耳,卻未入心,然而事隔大半年之後,在蛟城城郊,一隻磕松子的八哥,將那個一模一樣的聲音從記憶深處翻起、喚醒、對照,印證。

  金剛!

  當時金剛就在旁邊,大抵是在嗑瓜子。

  那只囂張的、自我的、非煙的寵!

  不知道你我還可以就此罷手不浪費時間離開扶風,知道了你我再無動於衷擦身而過我就不是孟扶搖!

  孟扶搖二話不說翻身上馬,一揚鞭便換了方向,身後姚迅呆呆的問:「去哪裡?」

  孟扶搖的馬身,已經馳得遠了,只有一句話遙遙拋了下來。

  「塔爾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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