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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五


  孟扶搖認出這正是月魄那剩下半個練氣精華,當初宗越留下一半說等她功力提升到足夠承受再用,後來又被長孫無極拿走,孟扶搖也便忘記了,如今那東西遞過來,拿在手中,卻已和當初那前半個不完全一樣,更加圓潤晶瑩,光華內斂,孟扶搖手指輕輕拈著,那一點潤涼如月色的感覺直入心底,半晌她低低道:「這是你用自己的真力長期養成的吧?」

  長孫無極一笑,不答,孟扶搖沉思良久,推了回去,道:「我知道你自遇見我,武功便再沒進益,一開始我是不明白,如今我卻也想清楚了,一個人長年累月真氣白送,有多少人經得起?我既清楚,便再不要你這樣,這個東西現在已經不算是當初月魄給我的那個,最起碼有一半精華是你的,你拿回去。」

  長孫無極卻只笑笑,突然轉移話題道:「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

  孟扶搖疑問的看他。

  「我怕你遇險我救不及。」長孫無極撥著火堆,淡淡道:「你太會惹禍,又太獨立自主,我很怕什麼時候冒出個什麼事兒,你解決不了而我又不在身邊,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自己足夠應付,你強,比我強更重要。」

  他一抬手,衣袖一揚逼得孟扶搖氣息一窒,忍不住張口呼吸,瞬即便見珍珠似的一小點彈入自己口中,對面長孫無極還怕她吐出來,一伸手在她喉間一點,她不能自己的咽下了肚。

  長孫無極笑笑,放下衣袖,摸了摸她的發,躺下睡覺不再說話,孟扶搖歎息一聲,摸摸索索在草鋪上坐下,火堆漸漸燃滅下去,空氣裡楓著初春新桃熱鬧的香氣,沉在黑暗裡的一躺一坐兩個身影,卻都靜靜睜著眼睛,一夜未眠。

  ***

  第二日開始,鐘易就真的當了盡職的嚮導和小廝,他殷勤的引路打尖尋找客棧甚至管她筷子燙沒燙過管她的馬有沒有吃飽,當然其餘人的事情他一概不理,整天一朵花似的笑呵呵開在孟扶搖身周,孟扶搖對他依舊是三分防備七分不客氣,不過吃軟不吃硬的孟大王對著熱臉,冷屁股一向擺得有限,在鐘易屢經考驗之後,漸漸也會和他說笑幾句。

  長孫無極一直很沉默,尤其在孟扶搖和鐘易聊天時更加沉默,他最近很明顯也在加緊恢復真氣,他那門武功實在奇異,有時候早上起來看見他臉色是透明的,到了晚上就成了有質感的玉,他和他的寵萬事不管,只是每天吃飯時元寶大人堅決坐在孟扶搖和長孫無極中間,這樣每次想擠過來和孟扶搖坐一起的鐘易,只好乖乖的去坐對面。

  孟扶搖注意到,鐘易帶他們走的路,並不是荒山野嶺,也不是通衢大道,他對道路的熟悉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有時經過某鄉鎮,明明只有一條路,他居然能從鎮子裡某家後院的隔牆的草堆後尋出一條穿越會鎮的窄路,一看就知道那路就連鎮上人都很少有人知道,四面的草,都沒人踏過。

  至於這個富家公子模樣的傢伙為什麼連一個鄉鎮的一條小路都這麼清楚,孟扶搖根本不問,鐘易是來路不明,敵友未分,但在揭開答案之前,用得著為什麼不用?

  這日到了官沅縣東蘭鎮,這裡已經是璿璣中路地界,到了這裡,已經脫離鳳淨睿的勢力範圍,比預計提前了好幾天。

  東蘭鎮是個不大的鎮子,因為鄰著內陸大縣官沅,人口也有兩千左右,算是比較繁華的鎮,道路平平整整,不知道誰家辦喜事,遠遠便飄來飯菜香和嗩呐鑼鼓之聲。

  天色陰沉沉的,已近黃昏,孟扶搖在村口駐馬,手搭在眉梢,看了看日頭,道:「見鬼的天氣,八成要下暴雨。」

  「我的意思是從鎮後頭的山上走。」鐘易道:「聽說最近大皇女的『紫披風』就在附近活動,咱們雖然不怕他們,但也不必和這些狗子衝撞,鬧大了一路上也麻煩,只是鎮後頭這個山包大概沒什麼擋風遮雨的好地方,大雨天氣露宿著也挺難受的。」

  孟扶搖回頭看看長孫無極,她知道自從上岸後長孫無極已經和隱衛聯繫上,一旦進山沒地方遮雨,他們還好避避,苦的卻是長孫無極那些時刻守候在外的隱衛,長孫無極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道:「安全為上。」

  孟扶搖卻一挑眉道:「什麼東西,逼得我東躲西藏?大雨天也露宿在外?不幹!」

  她一指鎮子裡一家張燈結綵嗩呐齊鳴的黑瓦白牆人家,道:「好像在辦喜事?紫披風再囂張,也不好平白無故衝撞人家喜事吧?咱們去擾一杯酒去」,

  孟扶搖鞭子一抽,當先過去,在門前下馬,對著笑呵呵迎客的紅袍老兒便是一揖:「恭喜您哇。」

  「託福託福——」老者一個躬習慣性的鞠下去,抬頭看見幾人陌生臉孔,怔了一怔,這鎮子就這麼大,裡外人人熟悉,一看這幾位就是外來客人,老人趕緊又是一躬,「不知客人是……」

  「路過,來你家隨喜。」孟扶搖回首,鐵成立即遞上一袋金子,孟扶搖白他一眼,這夯貨,是要給人家招禍麼?伸手從袋裡摸了枚金葉子,笑吟吟奉上:「隨個禮,老丈莫嫌棄。」

  「哎呀使不得!」出乎孟扶搖意料,那老者看見金葉子,一伸手便推了回去,「客人不嫌棄鄉野粗陋,光降小兒納新婦之禮,已經是莫大歡喜,怎好再收您的禮,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孟扶搖倒怔了怔,心想一枚金葉子便是尋常農家三年生活費,這老兒居然毫不動心,真是難得,這回倒真的多了幾分歡喜,收回金葉子,道:「如此叨擾了。」

  「客人是不是錯過宿頭?」老人關切的道:「晚間吃了酒,便在這裡歇下吧,好的沒有,乾淨屋子還是有幾間的。」

  孟扶搖又謝,老者便叫一個粗眉大眼的小夥子帶他們進去,孟扶搖幾人在滿院穿紅著綠的人群中走過,衣著神情氣度迥異鄉人,引得人人側目而視,大姑娘們一眼眼的瞟長孫無極和鐘易,發出一陣陣不明意義的笑聲。

  孟扶搖喃喃罵:「花癡!」

  鐘易笑眯眯湊過來道:「你什麼時候對我這樣笑一回就好——」被孟扶搖抬手拍了回去。

  和那少年攀談幾句,知道這家姓李,當地殷實富戶,詩書傳禮之家,祖上做過官,因為不滿朝政混亂告老還鄉,薄有積蓄買了幾畝田,一代代踏踏實實經營下來,如今家業興旺,只是子嗣上單薄了些,今日獨生兒子娶新婦,四鄰八鄉都請來吃喜酒,不計禮物,紅紙包一把掛麵都照收恭迎,純粹就是為了一個熱鬧歡喜。

  那少年帶著幾人穿過三進院子,直入正堂,正堂裡只有三席,坐著肥頭大耳的男子,那少年介紹說是本地縣太爺,兩邊是鄉正裡長等頭面人物相陪,說著便請幾人上座,和縣太爺同席。

  孟扶搖很坦然的拉著長孫無極上座——她坐上座習慣了,正常情況下人家想她去坐還要看她高不高興呢。

  她這一坐,四面立即起了嗡嗡議論之聲——幾個風塵僕僕的旅人,除了相貌好些從頭到腳也沒什麼起眼的,居然李家老兒請上主桌!請上主桌也不過是李家家風好,客氣,會看眼色的人都該推辭,這人倒好,竟然大喇喇的就坐了!

  孟扶搖對那些嗡嗡嗡視若不見,大碗喝酒大塊吃菜,和鐘易推杯換盞,長孫無極沒喝酒,他臉色有些疲倦,孟扶搖擔心的看看他,有點擔心他是不是練功過度了。

  酒過三巡,新娘子出來敬酒,身姿窈窕弱柳扶風,孟扶搖笑眯眯看著,眼神裡滿是讚賞,她是以女子的眼光欣賞另一個女子,不想本就看她不順眼的人頓時越發看不順眼——這小子,輕薄!

  縣太爺自矜身份,昂著首瞟了一眼裡長,那裡長會意,起身斟了一杯酒過來,遞到孟扶搖手邊,道:「貴客吃個酒兒。」

  孟扶搖伸手去接,那人卻突然手一斜,一杯酒便要潑到孟扶搖臉上!

  酒液潑出,滿桌的人目光齊齊一跳!

  孟扶搖冷笑。

  她只將筷子輕輕一點。

  將要傾倒的酒液突然凝住。

  眾人眼珠瞪大如牛眼,驚恐的眼神中,只看見那酒液在潑出那一刻突然凝結,凝成半透明冰霜,並發出結冰才有的吱吱嘎嘎細聲,而孟扶搖的筷子在手中不過是一截普通竹木,遞出手的時候便成了一雙冰霜裹住的冰筷,那冰筷點在酒液之上,一層白霜飛快的蔓延開來。

  那白霜越蔓延越大,延伸上酒杯再漸漸爬上裡正僵住的手,眾目睽睽下,他的手突然變成「冰手」。

  裡正早已呆住,半晌「啊」的一聲驚叫,孟扶搖筷子點在他手上,笑眯眯問:「我這個戲法,喜歡不?」

  「妖人!妖人!」滿桌人都驚恐的蹦開,尖叫著將椅子撞得七倒八翻,只有那個縣太爺還勉強維持著一縣父母官的風範,抖抖簌簌站起,肥如蘿蔔的手指指著孟扶搖直顫:「你你你你……你是何方妖人!竟敢在此地當眾作祟!」

  「我嘛,」孟扶搖微笑喝一杯酒,一腳踩住凳子,一把揪過那個「父母官」,笑道:「區區來自虛無境中,自幼在縹緲峰中修煉,十五歲入世渡劫,飲皇朝酒、練飛仙劍、坐大王座、殺帝皇頭,至此專門修煉『人頭蠱』,至今已經砍下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顆頭顱,下載頁面已達百分之九十九,現在只差一顆頭顱便下載完畢功德圓滿順利飛升……哪位願意成全區區?」

  「咕咚!」

  縣太爺聽完這一段牛叉閃閃的自我介紹,雙眼一翻,倒了。

  「嘩——」

  滿堂賓客刹那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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