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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軒轅旻鞭子一指前方,興致勃勃道:「皇后,聽說這靈珠山深處有異獸,剛才那白鹿便是其中之一,你是北地大家出身,騎術箭法據說都不錯,可有興趣和聯比上一比?」

  「有何不敢?」孟扶搖揚眉,「三個時辰!誰獵物多誰勝!」

  「好!」軒轅旻難得豪氣沖天,回身吩咐侍衛,「都不許跟來,只讓小安春梅隨著,朕要和皇后公平決戰!」

  侍衛們猶豫著,軒轅旻已經一馬當先飛奔出去,孟扶搖跟著,兩人馳馬極快,很快甩下侍衛,孟扶搖一撥馬頭湊近軒轅旻,道:「怎麼?」

  「軒轅晟要下手了!」軒轅旻笑意森寒,「朕聽說,他不知從哪搞來了一個方子,他家小妾懷孕了。」

  「啊?」孟扶搖愕然,她是聽軒轅旻說過,軒轅晟的生殖能力早已被宗越暗中給弄沒了,現在他家小妾肚子裡怎麼冒出來一個?

  「我看是他大抵想通了,軒轅韻無論如何不可能承繼他的大業,他也永遠等不到再有一個孩子,這個小妾肚子裡的孩子,八成是個幌子,等到十月臨盆,從他宗族裡抱個嬰兒便是,巧的很,」軒轅旻細白的牙齒咬著下唇冷笑,「剛剛得到消息,他族中堂弟媳婦也懷孕了。」

  孟扶搖默然,心想軒轅晟等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採取了最無奈的辦法,既然他決定以這種方式傳承他一脈,他這個皇位也搶定了。

  「看來今天的狩獵,獵非好獵啊……」孟扶搖敲鞭歎息,「帝后遇險,雙雙身亡?難怪他沒來。」

  「所以營地不能呆了。遍地都是敵人,我也不能通知屬於我的人保護,那等於告訴軒轅晟誰是我的人,我們只能躲避。」

  「出來何嘗不危險?你我孤身狩獵,什麼都能發生。」

  「靈珠山深處有山道直通山外,到那裡便有接應。」軒轅靈道:「朕不知道軒轅晟會採取什麼方式暗殺我們,但是肯定不會是簡單的埋伏之類的。」

  孟扶搖默然聽著,她神情有點心不在焉,似在細細聆聽遠山之外的細碎風聲,半晌她回身,和暗魅對視了一眼。

  隨即軒轅旻也皺起了眉。

  孟扶搖緩緩道:「果然不是簡單的埋伏。」

  她環顧四周,山間暮氣深濃,樹木蔥郁,從他們現在的方向看去,後方隱約有騎士衣裝和躍動的馬匹,但是無論那些人跑多快,始終不能近前。

  陣法。

  甚至是以山川日月為陣,令人不知不覺踏入的絕頂大陣。

  孟扶搖輕輕歎息著,道:「霧隱。」

  ***

  眾山萬物,皆陣也。

  一塊山石也許會突然化成一棵樹木,一隻飛鳥也許會突然變成一塊飛石,前方倒下的樹木突然變成了陷阱,掉下陷阱的那一刻卻又發現腳踏實地,而頭頂燃起熊熊大火。

  月亮似乎很鮮明的掛在高空指引方向,然而按著那月色指引卻會走向深淵,一轉頭月色原來卻在另一邊,不過到了那時那個方向的月色看起來也不保險,再一抬頭,東南西北皆是月。

  砍倒樹木看年輪,年輪密集的方向順著直下去是個蛇窩,年輪稀疏的地方走下去是個荊棘叢。

  還有那見鬼的霧氣,並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卻像被撕扯成塊的綢布,在該出現的時候唰的出現,比如當你下一腳是深淵,那該死的霧氣便一定會出現在你眼前,也許只在揮擋霧氣的瞬間,你便悲慘的掉了下去。

  安子便是這樣死的——他平平跨出去,前方平地突成山崖,他感覺到不對,下意識的收步,撞到身後軒轅旻,危急之中伸手一抓兩人一起下落,然後……軒轅旻上來了。

  怎麼上來的,孟扶搖沒問,暗魅沒表情,無論是安子犧牲自己送軒轅旻上來,還是軒轅旻犧牲安子踩他上來,都已經沒有追究的必要。

  一條命便這樣悄無聲息的湮滅在這座平平無奇的山坡上。

  只因為一個霧隱,明明只是不大的一處山坡,硬生生便成了修羅場地獄台,步步危機步步殺著,隱在霧氣之後的每樣最平常的物事,都有可能是個奪人性命的陷阱。

  更糟的是,這個陣法根本沒有規律可循,也沒有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說法,孟扶搖走了一陣,覺得摸著了一點規律,看見前方是一處草木虛掩的陷阱,心想這個陷阱太真,一定是幻象,走過去一定安全,結果腳下一空,身子「唰」的便要落下去。

  卻被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抓住。

  孟扶搖仰頭,便看見暗魅琉璃般的眼眸,他始終走在她身側,隔開她和軒轅旻,孟扶搖知道他不是怕軒轅旻暗算自己,而是怕軒轅旻遇險時也會拿自己當墊腳石。

  看見她感激眼光,暗魅翹了翹唇角,笑意淡淡,在這午夜山林霧氣氤氳裡卻光芒暗生:「小心。」

  這暗夜人人神情模糊,唯獨他依舊豔麗清晰,像一幅刻在黑耀石上的筆觸鮮亮的版畫,素日有些沙啞微涼的聲線在夜幕掩映下竟多了幾分溫醇,寥寥幾字,暖意自生。

  孟扶搖也笑了笑,道:「你也是。」

  三個人轉到下半夜,越轉越昏,已經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了,按說以三個人的腳程,就算路中頗多險阻,這麼長時間也走出不算大的靈珠山了,然而那感覺,竟然像還在原地打轉。

  孟扶搖沮喪,往地上一癱道:「別走了,原地不動說不定還少遇上些險境呢。」

  「不成。」暗魅拉她起來,「一定要在霧隱來之前走出去,霧隱現在只是布了陣,還沒動手,等她抽出空來動手,在這惡劣的環境裡,咱們都完了。」

  「霧隱武功怎樣?」孟扶搖問,「光憑她這一手神鬼莫測的陣法,已經足可俯瞰天下,再加上好武功的話,誰會是她對手?為什麼十強者只排第八?」

  「她先天不足。」暗魅道:「據說霧隱是軒轅人,父母是同姓兄妹……總之也是一段觸碰不得的禁忌,很少有人清楚。」他仔細辨認著風聲,道:「我們好像走到了某處河流的邊緣。」

  孟扶搖也嗅見了風中隱隱的水汽,還隱約聽見似近似遠的呼叱拼鬥之聲,似乎還不止一處,她怔了怔,道:「決鬥?」

  軒轅旻卻道:「凝黛河?我們走到御苑邊緣了?」

  兩人注意的角度不一樣,卻都沒有錯,話音剛落,頭頂上空銀光一閃,隱約有人的身形掠過,他速度過快,帶起的氣流攪動四面濃霧,霧氣如被刀鋒剖開,齊齊一讓,隨即,對面濃霧裡突然探出一個人的身形來。

  黑衣烏髮,衣襟翻卷火紅圖騰,正凝眉出刀,刀風罡烈,一刀毫無花俏卻氣勢沉雄的力劈華山!

  孟扶搖驚喝:「戰北野!」

  戰北野卻恍如未聞,刀光如匹練直劈而下,雪影如濤夾著絲絲砭骨寒氣瘮人而來,那閃亮的刀鋒瞬間便似到了孟扶搖面門,孟扶搖甚至感覺到了額上冰絲般一涼,震驚之下暴然後退!

  「小心!」

  發出這一聲的依舊是暗魅,他原地站立不動,一伸手衣袖怒卷已經卷住孟扶搖手臂,孟扶搖身子一仰隨即站直,靴子後跟踢著一塊石子,隱約聽得那石子骨碌碌向後滾出去,啪的掉落在某處空洞之處,似乎是個山洞,隨即聽得撲啦啦一陣怪響,聽不出山洞裡有什麼,只感覺到不是好東西。

  孟扶搖驚魂未定,抹一把眼晴向對面看去,濃霧恢復,戰北野已經不見。

  她怔怔道:「幻象?」

  「不,是反射。」暗魅道:「他應該就在附近,剛才那一刀劈向敵人,被霧隱陣法反射到你面前。」

  「真是神奇。」孟扶搖喃喃,忽聽身後風聲急響,振翅之聲鋪天蓋地,隨即便見一群灰色大鳥衝破濃霧,低飛而至,長嘴尖尖,低頭便啄。

  孟扶搖氣笑,罵:「連你也敢來欺負我!」身形一旋衣袖一振,「弑天」已經出手,黑光如烏綢繞鳥群一匝,帶飛灰羽如絮帶落鮮血如珠,漫天裡飄落鳥羽,大鳥們驚叫著躲避,亂七八糟飛撞在一起,「弑天」卻快如閃電緊追不休,所經之處鳥屍遍地。

  軒轅旻怔怔的看著那刀,他是第一次見孟扶搖出手,他望望那刀又看看孟扶搖,若有所思,孟扶搖倒沒在意他神情,笑笑欲待收回「弑天」,突然臉色一變。

  飛鳥落盡,「弑天」卻不見了!

  隨即她聽見一聲驚呼「扶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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