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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孟扶搖看得出來,軒轅旻韜光養晦多年,如今大抵暗中羽翼成熟,是打算和軒轅晟拼上最後一場了,軒轅晟看樣子也有察覺,不然不會這麼急促的迫他立後,如今爭的就是自由和時間,軒轅旻需要她這個假皇后,幫他脫去他在宮中的枷鎖,至於他的全盤計劃是什麼,他不會說,孟扶搖也不會問——她在乎的,從來只是對自己有恩義的朋友,做這些事,說到底只為了宗越而已。

  只是有時想起,不禁憂心忡忡——一旦解決了軒轅晟,宗越和軒轅旻之間,同樣也是個利益相對的難解的局,共同的外敵一去,內患便生,到時,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天下博弈,如棋盤落子,錯一著滿盤皆輸,軒轅之局,孟扶搖不再做主導,心甘情願為棋子,只為了將來關鍵時刻,能助得宗越。

  哪怕做個棋子,也得做個彪悍的棋子,這是孟扶搖的原則,只有自己足夠強,才能在這黑暗血腥陰謀重重的五洲大陸之上前行,孟扶搖最近練功越發勤奮,「破九霄」第六層的第三級「雲步」,在那晚她所偷窺到的軒轅晟快速輕捷而又蘊力沉猛的步伐中,漸漸得窺堂奧,突破只在舉手之間。

  軒轅昭寧十二年十二月初六,黃道吉日,帝后大婚。

  半夜孟扶搖便被摧殘著起來梳妝,清潔肌膚後用金線絞臉,抹一層細膩的珍珠粉,銀質的精巧小剪刀細細的修原本就整齊秀麗的娥眉,紫竹的手指細的小毛筆,蘸了螺子黛一點點塗過去,遠山一般青青黛色,朦朧而高貴的美,眉毛畫完順手便在眼角一挑,流麗精緻的弧度,飛鳳般展翼而起,淺紫色深海珍珠磨成的粉,混合了油脂抹在眼角,少少一抹,本就寶光璀璨的眼睛便被眼影更襯出層次感,又用頂端微微呈勺狀的金簪,在鑲滿紅藍寶石琉璃珠的鈿盒裡輕輕一抿,用掌心化開,淡淡撲在臉頰,甜香馥鬱裡臉色便越發鮮亮,然後唇妝,蘸玫瑰油梳頭,換明黃底五彩翟紋片加海龍緣鳳袍,盤髻,戴鳳冠——飾翠鳥羽毛點翠如意雲片,珍珠、寶石所制的梅花十八朵環繞,飛鳳金龍口銜珠寶流蘇……美則美矣,就是重死個人咧。

  四更即起,兩個時辰後才妝畢,孟扶搖扶著沉重的頭顱上更加沉重的鳳冠,覺得脖子上的分量和臉上的粉足可將自己壓死,娘地,皇后真不是人做的,老娘這輩子再也不要做皇后!

  她摸了摸臉——不得不說軒轅旻制面具的手法幾乎逼近宗越,他們所制的面具,薄如蟬冀,細膩如真,不知道用什麼藥水處理過,那些毛孔居然還能保持著透氣狀態,可以直接在面具上上妝,孟扶搖記得有次無意中看宗越清理他的百寶藥箱,其中有一種面具,薄得拿在手上可以看見自己清晰的指紋,水滴可以透過滲出——面具做至這個程度,已經可以說是奇跡了。

  梳妝嬤嬤看來很得意自己的手藝,攙著她到立身銅鏡前理妝,孟扶搖怔怔的看著鏡子裡的人,華貴端麗,光彩照人,一室都似被那明豔容光耀亮……太亮了,刺眼。

  銅鏡裡突然緩緩浮現一個人影,侍女裝扮,卻有一雙光華流轉的琉璃般的眼神,「她」沉默打量著皇后妝扮的孟扶搖,眼神有些奇異,那般的深又那般的遠,波浪般逐湧,一波波的像要將身前的人淹沒。

  孟扶搖卻對著「春梅」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大大的笑容——她今天心情挺不錯的,原本一直擔心著暗魅,那夜他強撐縮骨,過了半個時辰後為了她的安危依舊撐著,傷上加傷,十分沉重,孟扶搖怕他落下永久的病根,幾次要幫他把脈都被他拒絕,又憂心大婚那日,暗魅作為「貼身丫鬟」,大抵是個勞碌奔忙的角色,那身體怎麼吃得消?好在今日宮中有梳頭嬤嬤專程來侍候,不用「春梅」動手,等下直接跟坐大車過去就成,孟扶搖同學放下心來,立刻心情好好,當皇后也沒那麼多意見了。

  她抓耳撓腮的搔著厚厚的粉,心想可惜運氣不好,軒轅晟太過精明,不然趁這三天想辦法從王府中逃了該多好……唉,算了,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吧。

  院門外攝政王已經率領禮部尚書,御史大夫兩位迎親正副使,在院門外促請,院子中設了香案,孟扶搖接了冊立皇后的聖旨,很漫不經心的往喜娘手中金盤上一擱,心想金冊這種東西少拿的好,上次在大瀚冊了個藩王,直接害自己流落到軒轅來了,再接一個,哪怕是別人名字,恐怕也要被吹到扶風去。

  冊立禮之後是奉迎禮,孟扶搖先在內院乘坐鑾轎,再到前院照壁處換明黃鳳輿,鑾轎一路悠悠過去,孟扶搖很隨意的撩開轎簾看著,道路兩側有些連夜趕工佈置花景的小工,小心的遠遠躲避跪在花木後或牆後,孟扶搖目光一掠,忽然覺得有個背影有點熟悉,然而轎子很快過去,也沒機會看清。

  那背影正是小七,他埋頭將一個搭歪了的花景修正,一邊想著心思,進府幾天了都沒見著孟扶搖,也不知道她在哪,他想得入神,根本沒有在意所謂的皇后鑾駕,倒是身側的一個小工拉了拉他,低聲道:「喂,皇后過來了,還不跪!」

  小七抬頭,兇狠的看他一眼,看得那人一縮,小七卻又慢慢的跪下去,依舊沒有抬頭,感覺到轎子過去,轎子後有雙眼睛似乎掠了一下又轉瞬不見,他無所謂的抬起頭看看,再次去忙自己的活。

  轎子在照壁前停下,明黃鳳輿等待孟扶搖換乘,孟扶搖下轎來,看著眾太監宮女垂首而立,一聲咳嗽也不聞,儀門外鼓號雖響,卻只有皇家肅穆之氣,少了幾分喜氣,忍不住笑了下,突然起了玩心,手背在腰後,對著身後坐在大車內的「春梅」,食中兩指叉成剪刀狀,晃晃。

  獨屬於她的,「勝利」手勢。

  小七霍然直起腰。

  他認得這手勢!

  當日磐都城下一戰,他在陛下身邊,城樓上黛衣少年撐手下望,不動聲色計殺謝昱,成功後,也對著陛下擺出了這麼一個奇怪的手勢!

  是她!

  小七怔在那裡,緊緊抓著手中的花木,她……她怎麼會去做軒轅的皇后?

  她做了軒轅皇后,陛下怎麼辦?

  眼見著她滿心不情願的接過等候在轎側的皇家喜娘遞來的如意和蘋果,進入皇后鳳輿,轎簾放下一刻她眼神骨碌碌一轉,靈動得像條清水裡的錦鯉,小七再無疑惑,確實是她!

  鼓樂聲起,鳳輿在萬人空巷滿街跪送的煊赫中遠去,小七一把扔掉手中花木,大步便向外走。

  身後他的同伴似乎在惶急的喊他,他卻根本沒聽見,只想著自己的下一個目標。

  他去找那個姓趙的公公,他要入宮!

  ***

  攝政王府前鳳輿起駕的那一刻,大瀚前來觀禮的皇帝陛下一行,在昆京城門之前,被禮部有司恭敬的迎上。

  軒轅官員雖然暗暗奇怪新近繼位的大瀚新皇怎麼會撥冗前來慶陛下婚典,但面上不動聲色,微笑前引。

  戰北野城門勒馬,烏黑如鐵木的目光撞上城中心繁花若錦中的煌煌宮城,眼底風雲湧動,山雨欲來。

  「孟!扶!搖!」

  軒轅皇嗣 第七章 封後風波

  軒轅昭寧十二年冬,軒轅百姓抑來了他們的新皇后。

  「……皇后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豈易哉!唯宇文氏女德冠天下,乃可當之,今朕親授金冊鳳印,冊後,為六宮之主。」

  對於百姓來說,新皇后是聖旨上那位「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的國母,對於軒轅皇族來說,新皇后是他們未知的永久災難。

  當然,就目前來說,軒轅朝廷還處在一無所知,喜氣洋洋的操持婚事當中。

  軒轅正殿欽聖宮,早早就陳設了皇后儀駕,殿外樂部將樂器一一排置,等皇后鑾駕一到便鼓樂齊鳴,禮部和鴻臚寺官員設節案於殿正中南向,設冊案于左西向、玉案于右東向、龍亭兩座於內閣門內,設皇后拜位於香案前,金冊、金寶及冊文、寶文分置在龍亭內,屆時將由大學士,尚書各兩位奉于皇后。

  孟扶搖的鳳輿此刻還沒有到欽聖宮前的欽聖門,她揣著如意,晃晃悠悠坐在輿中遊街,被顛得昏昏欲睡,手中蘋果散發著誘人香氣,早早起床吃得很少被摧殘到現在的孟扶搖不停的咽著口水,隨即聽見比她自己更響的口水聲。

  孟扶搖歎一口氣,道:「耗子,餓了?來,咱們分吃了。」

  寬衣大袖的鳳袍之內鑽出元寶大人,摸摸癟癟的肚子,接過孟扶搖一劈兩半的蘋果,捧在爪子裡看了一陣,覺得好像孟扶搖那半個更大些,立即舉爪要求更換。

  孟扶搖大怒,罵:「你爪手摸過掐過的還想跟我換?我還怕得鼠疫呢!」

  元寶大人怏怏,坐在孟扶搖膝上和她相對著啃革果,一人一鼠相對著哢嚓哢嚓啃得歡,全然不管這蘋果是皇家地、高貴地、象徵著「平安如意」地蘋果……

  元寶大人很快將蘋果啃得只剩一點點渣渣,戀戀不含的爬上窗戶,準備將果核扔了,它扒著窗戶看了一眼,突然「吱吱」大叫起來。

  孟扶搖嚇了一跳,一把揪住它尾巴低喝:「作死!耗子!你叫毛!被人發現咋辦!給我下來下來下來!」

  元寶大人一反爪揮開她的手,順爪抓住她耳上悠悠垂下的絲穗長長的紅寶珠串狠狠一拽,孟扶搖「哎喲」一聲,被它拽到了窗邊。

  她來不及護疼,元寶大人已經呼啦一下掀開了窗戶上的明黃垂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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