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
一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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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都最近警備森嚴,入夜了便不許人隨意走動,各家青樓賭肆生意被擾了不少,早早的便關了門,街上冷清得不見人影,但是就連一隻貓竄過,都會立即有人探頭查看。 看出來,戰南成和戰北恒費了極大心力,一定要捉住這個堅決不肯死的,讓他們睡覺都不能安枕的兄弟。 好在以這兩人的輕功,在那些守兵眼裡,也不過是兩條恍比惚惚掠過的黑影,不多時,兩人已經潛到皇宮北門附近。 伏在宮門廣場外天街通行令司屋頂上,等待廣場塔樓上緩慢旋轉的弩箭轉方向,孟扶搖悄悄問戰北野,「剛才那兩人是什麼人?」 「外公以前的幕僚,他去世後,他歷經兩朝所經營的所有朝中力量和舊屬都給了我。」戰北野答,「不算小的力量。」 「外人看你就是個光杆王爺,帶著再強悍也掀不起大風浪的三千護衛。」孟扶搖拍拍身下瓦,喇嘴笑,「比如下面這個官廳,貌似就是光杆王爺的辦公場所。」 「是啊,那段時間我學會了簽印。」戰北野煞有介事的答,「我簽的印端正好看,姿態莊嚴,人稱『磐都第一簽證王爺』」 孟扶搖笑,笑出點眼淚,她轉了頭悄悄擦去,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哎,啥時給我簽個證,扶風啊穹蒼啊軒轅啊璿璣啊什麼的。」 「穹蒼那國很少有通行令,他們和我們沒什麼邦交,他們不邀請,誰也不敢去。」戰北野答,「何況我早就得了提醒,要求不能給你通行令。」 「誰提醒的?「孟扶搖霍然扭頭目光灼灼,「哪只混蛋?」 「長孫無極那個混蛋。」戰北野不懷好意地看著她,「他說從咱們的心意出發,就算不好阻止孟將軍的遠大理想什麼的,但是推波助瀾這事也是萬萬要不得的。」 孟扶搖黑線,長孫無極那個殺千刀的!壞她大事,她還想趁戰王爺比較老實,幫他幾個忙,到時候從他手裡騙幾個通行令呢,這下全泡湯了。 越想越恨,卻又無處發洩,某個混蛋遠在無極,大抵是在和未婚妻卿卿我我,靠,自己耍流氓還要壞她的事,孟扶搖再次頭頂冒煙,眼神青幽幽的開始撓瓦,把瓦當成了長孫無極的皮,撓得兇狠且歡快,戰北野看得好笑,拉過她爪子,拍了拍道,「可以走了。」 兩人騰身而起,黑煙般穿越廣場,在那兩隊守兵相向交錯而過的那刹掠過他們身側,高達十五米的城牆在他們眼底也就是小菜一碟,掠上去後戰北野順手一揮,披出巨大車弩上的鐵箭,往剛要失聲驚呼的守兵喉上一插,順手還把那弓弩給毀了。 孟扶搖遊魚般的遊進塔樓後值守的小屋,把剩下那個解決,兩人換了衣服,戰北野嫌小,孟扶搖嫌大,對望一眼,都哈哈一笑。 皇宮共分八門,北門又稱長信門,天煞中央官署集中拱衛在這一帶,這是文武百官日常請見出入的門,在八門中守衛力量中等,戰北野並沒有選擇日常出入罪奴糞車、在八門中守衛最薄弱的西門,依他對他家老大老六的瞭解,此時最容易出入的西門,想必是最難進的那個。 戰北野熟悉地形,帶著孟扶搖避著守衛一路疾行,一路往皇宮中心去,越往裡進守衛越多,到了後來每走幾步便要躲一躲,好在戰北野對宮中地形之熟悉,也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有一次前面和後面同時來了守衛,眼看就要撞上,孟扶搖已經準備暴起殺人了,戰北野將她一拉,神奇的轉入一個掩在樹叢後的小房,輕易躲了過去,孟扶搖看著黑暗中他亮得驚人的眼,想起這位十八歲了還沒出宮,那些被迫住在宮裡的日子,他想必早已熟透了這裡的一草一木了吧。 戰家父子忽視敵視這個兒子,不放他出宮開府,卻未曾想到,多年後反助了他一臂之力。 饒是如此,兩人寸草不驚的一路行到西華宮外時,也已經耗費了太多時辰,此刻天色雖然濃黑,卻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很快天就要亮了。 對面重蓮宮,沉靜無聲,加高的宮牆上看不出端倪,但可以猜得出,整個西華宮,尤其後院方向,一定全在重蓮宮的監視之下。 西華宮內卻燈火輝煌,亮得連一隻螞蟻爬過都能看見。 孟扶搖有些焦灼,戰北野卻神色沉著,他做了個手勢,兩人游上西華宮外牆,側面對著重蓮宮,這是重蓮宮俯瞰向西華宮的唯一一個死角。 趴在牆上,隱約嗅見風中傳來花莘馥鬱的香氣,鮮花深處,西華宮花園。 鮮花深處,有細微的聲音,悠悠傳來。 那聲音細弱無力,遊絲般飄搖飛蕩,在夜半宮室花叢深處,蝴蝶般翩翩飛起,然而那蝶也是深冬的蝶,枯脆的翅膀載不動塵世冰霜的風,一點點欲振乏力,卻仍舊在霜雪中一點點的飛。 仔細辨認,隱約聽出是一個女子在低聲哼歌的聲音。 「……漠漠長野,浩浩江洋,吾兒去矣,不知何方……蒼山莽莽,白日熹熹,吾兒未歸,不知其期……」 歌聲音質微啞,不知是天生的,還是已經唱了很久壞了喉嚨,然而那簡單的字句裡,句句思念,句句深情。 夜半、深宮、古老而簡單的地方小調,細弱而悠遠的女子吟唱之聲。 孟扶搖心裡驚了一驚,覺得有點毛骨悚然,突然眼角捕捉到亮光一閃,她轉頭,便看見伏在牆上仔細凝聽的戰北野臉上,緩緩流下兩道細細的水流。 那水流在那幾乎從不流淚的男子眼中緩緩聚集,慢慢盈滿,淺淺墜落,細細流下。 那點水光反射著月色,驚心動魄的亮。 孟扶搖的手指,扣進了宮牆。 這一對淒涼的皇族母子。 母親日夜不睡,在最靠近宮牆的花叢深處不斷歌唱。 兒子含淚,隔著一道宮牆,聽近在咫尺卻不能見面的母妃思念他的歌聲。 母親已經瘋去,卻靈醒的知道兒子的一切處境。 兒子日夜奔馳,不計犧牲只為趕回她身側,卻最終只能隔著宮牆想像她枯槁的容顏。 咫尺,天涯。 孟扶搖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牆上,熱淚盈眶地想起前世裡病床上的母親。 她是不是也在日日等待自己,在思念的間歇唱著小時候那首《乖娃娃》? 她是不是也會在夜半無眠,走進月光下的花叢,用瘦弱的手指,撫過那些半歇的花苞? 她無聲的眼淚濕了那一處深紅的牆面,戰北野側首看著她,他眼中淚痕已幹,卻在這一刻多了一分恰惜和歎息的神情,伏身牆上不能有太多動作,他探過手指,輕輕撫了撫孟扶搖的肩。 孟扶搖勉強對他一笑,眼睛裡光影搖曳,碎了一天的星光。 戰北野看著她,像看進一個自己與生俱來的傷疤,疼痛而不可害舍。 這個會因他哭泣的女子…… 這些他註定要一生珍視的人們…… 歌聲在飄搖,戰北野目光裡亮起灼灼的烈焰,他一振身,便要衝過宮牆。 「……吾兒未歸……」 「恭靜太妃。」 突如其來的男子聲音驚得孟扶搖和戰北野齊齊一顫,孟扶搖眼疾手快一拉戰北野,生生將他欲起的態勢拉了下去。 「夜深了,您還是進屋歇息吧。」這聲音隱約太監聲氣,似乎正在勸說戰北野的母妃。 沒有回答,她依舊在唱她的歌。 「請太妃進屋!」這是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年輕,陰冷,語速緩慢,那個「請」字,語氣很重。 太監侍衛們得了指示,便聞步聲雜遝,似乎有人去攙扶太妃,太妃的歌聲乍止,人卻似乎不肯合作,隱約間響起掙扎聲喘息聲踢打聲拖拽聲,接著「哎喲」一聲有人大叫,「她咬人!」 孟扶搖在掙扎聲響起的那刻,立刻伸手捺住了戰北野。 她滿面哀求,看著刹那間眼珠赤紅,連頭髮都似乎要豎起的戰北野,用目光無聲懇求,「別,千萬別!」 宮內此刻侍衛雲集,那年輕人大概是他弟弟,正張網以待,此時現身,不啻於送死。 戰北野伏在牆上,全身都在顫抖,手指深深的扣進牆內,指節處血肉模糊。 他極慢極慢的轉頭,看著孟扶搖……他可以不怕死的沖進去,面對戰北恒的陷阱和羅網,只為救得母妃遠離那些人粗魯的拉扯,母妃那般的畏懼生人,從不願給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碰觸,他一想到她此刻的驚恐無助便恨不得以身相代……然而,不能。 他不是一個人,孟扶搖,在他身側。 他要為母妃負責,但又何嘗不要為孟扶搖負責?他怎能為一己私心,害孟扶搖陷入危險? 戰北野閉上眼。 他將額頭抵在牆上,無聲的、幅度極小的、卻極其用力的死命的抵,那般毫不憐惜自己的輾轉摩擦,那些深紅的漆面被磨掉,再慢慢染上另一抹鮮豔的紅,那些紅色逐漸擴大,他卻不肯停息,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抵禦住內心裡,明知母妃被欺辱卻不能救她所產生的巨大痛苦。 孟扶搖咬緊牙,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她轉過頭不去看戰北野,拼命逼著自己思考,該用什麼辦法救出戰北野母妃,哪怕是見一面也成,那個可憐的女子,好像真的已無力再繼續堅持。 宮內的掙扎仍在繼續,孟扶搖按著戰北野,實在很怕他經受不了這般度秒如年的煎熬而突然暴起,一片混亂中卻突然隱約聽人開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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