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
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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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聲音嘶啞,聲聲帶血,狼牙棒似的滿是尖刺和殺氣,那些慘烈的疼痛和決心,沖裂這晨間詭異的薄霧,沖裂這層層毒物窺伏的陰沉叢林。 他燃燒著躺在沼澤中,突然用盡力氣再次開始滾動,沖著那些四散逃開意圖再次爬上戰北野的身的螞蟻,他用肌骨血肉燃起猛烈難熄的火焰,所經之處,巨蟻一片片的滅亡。 他圍著戰北野一圈圈的滾,熊熊火焰在戰北野身側燎出一道火圈,有些火星落在戰北野發上眉上,哧一聲便燎掉頭發或是燎出一圈火泡,他連眼都不眨。 他和孟扶搖,一個在沼澤中動彈不得,一個在岸上被點了穴道,卻都絕不轉頭的注視著這一幕,眼睜睜的、不允許自己逃避的、看著這少年滾入蟻群,用最慘烈的自焚方式,來保會他想保護的人。 那是他們不能逃避的責任不能擺脫的負累,只有當某一日他們用仇人的血,償還了這樣的犧牲,才能真正放下一切的面對那些死去的人們。 大片大片的蟻群被壓死燒死,數量再多再兇悍的蟻群,也不能抵擋這般兇猛的攻擊,它們終於開始後撤,那一道鋪開的黑雲,終於慢慢收束,彙聚,越來越細越來越遠,直至逃回那斷枯枝巢穴,如惡魔將瓶中瀉出的毒沙再次收回。 那少年只剩了掛著零碎血肉的骨架,卻依舊在滾。 眾目睽睽下,這具骨架滾到斷了一半不能再用的鞭子旁,伸出只剩幾個指節的手,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抓住鞭子,用力一扯。 鞭子斷開,那少年將斷開的鞭子一收,拉在一起死死打了個結,又用力拽緊。 他這幾個動作,幾乎和常人做的一樣流暢,而他的傷重得令人無法想像,早就該死去。 在螞蟻襲身的那一刻,在火摺子在他身上燃開的那一刻,在一團火球滾在戰北野身側為他驅趕蟻群的那一刻,他都可能死去。 然而沒有,這個還是少年的士兵,用一個近乎奇跡的舉動,證明了關於忍耐,關於決心,關於忠誠的最高定義。 沒有人能明白,是什麼樣的堅持和信念使他支撐著,硬生生衝破人體所能承受的最大痛苦,衝破死亡定律,完成了這最後一件關鍵的事。 完成了,也就放鬆了,那少年閉不上已經沒有了眼瞼的眼晴,他只是微微睜大眼,露出一點釋然的神情,然後那神情慢慢淡去,如水波裡的暈紋漸漸散開。 他死在鞭子上。 臨死時他只剩一副骨架,零碎掛著焦炭般的血肉。 鞭子上永遠留下了他的手,保持著那個打成結的姿勢,定格永恆。 孟扶搖靜靜坐著,在山間的薄霧裡淚流滿面。 戰北野卻突然低下了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嗥。 「啊——」 *** 林間燃起一叢火焰,一些零落的血肉和肌骨被焚化成灰。 戰北野跪在火堆旁,親手將那骨灰收殮,那少年的身體始終掛在鞭子上,沒有人可以取下,也沒有人忍心去取,孟扶搖的鞭子,作了他的陪葬。 一將功成萬骨枯,而在雄主崛起前的道路上,一樣遍灑無名者的熱血,以白骨鑿穿前路的重重屏障。 將那骨灰親自背在背上,戰北野暗啞的道,「走吧。」 十一人已去其四,紀羽依舊率領著剩下的六人開路,戰北野和孟扶搖沉默的跟著,卻有意無意的拉開身形走出陣法,照拂著那前面七人。 他們已經實在不願意再看見那般慘烈的犧牲。 孟扶搖的目光掠過戰北野的手,他手上密密麻麻全是血點,很多地方都被咬破——在她準備赤身滾過沼澤,用命來救他的那刹,戰北野忘記了對付螞蟻。 靠近他身側,孟扶搖拉起他的手,從懷裡取出金瘡藥給他敷上,戰北野下意識的縮手,道,「宗越給的金瘡藥何等寶貴?留著有大用,不要浪費在這等小傷口上。」 孟扶搖不理,仔細的塗好藥才道,「你是我們這個隊伍裡武功最高的人,用在你身上不是浪費,而是給大家攢得更多生機。」 「我倒覺得是我害了他們。」戰北野苦笑,他的聲音很低,「更糟的是,我居然還自私的在慶倖。」 「嗯?」孟扶搖抬起密密長睫。 「我慶倖華子在最後一刻替代了你。」戰北野沉沉的看著她,眼神如月光下金色的稻田,動盪起伏,滿是對孟扶搖仍然活著的慶倖和回想前景的餘悸猶存,「否則那具死在鞭子上的屍體是你——如果那樣我寧可自沉。」 孟扶搖默然,半晌道,「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要去救你的母親,戰北野,如果你這一路,僅僅是為了和你大哥搶位置,我也許會猶豫,但是你為了你母親甘冒奇險,我便一定要幫。」 「幫也不能幫成這樣。」戰北野眼神疼痛,「答應我,無論如何先保護好自己。」 「我會保護好自己。」孟扶搖注視著漸漸散去的霧靄,淡淡道,「在那座什麼都未可知的大墓裡,我還要保護好你們。」 她眼神平靜,語氣淡而堅定,一邊下意識的去摸胸前的包袱,這一摸目光便一直,隨即發出了一聲她原本絕不可能發出的尖叫。 「耗子呢??」 *** 耗子掛在沼澤旁不遠的藤蔓上。 孟扶搖跌跌撞撞的奔回去,想起自己曾經在沼澤旁解下包袱,元寶大人很可能就在那時滾了出去——至於滾出去是什麼後果,孟扶搖不敢想,她只是用最快速度奔回沼澤附近,趴在地上拼命搜索,既希望發現元寶大人,又害怕發現的是一具小骨架或小乾屍。 結果她在先前逼得他們退入沼澤的那叢垂落的藤蔓上,發現元寶大人掛在上面。 孟扶搖屏住呼吸,仔細觀察著死活不知的那只——很安靜,眼晴閉著,毛色有點枯澀,身上有點髒……和先前沒啥區別,看不出生命跡象或死亡跡象。 孟扶搖把腦袋偏轉一百八十度,趴在地下拼命觀察元寶大人的粉紅肚皮——在極其細微的,一起一伏波動。 「呼——」孟扶搖一口氣泄出來,險些癱了。 松完口氣她開始大罵,「死耗子!要睡哪裡不能睡?幹嘛要睡在這見鬼地方,連個招呼都不打,嚇死我了!」 元寶大人被她罵聲驚醒,懶洋洋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懶洋洋爬起身!懶洋洋掀掉當被子的藤蔓葉,懶洋洋一腳踢開絆腳的藤絲,邁出風情萬種的貓步,向孟扶搖走來。 孟扶搖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這還是剛才張牙舞爪,閃著尖刺噴著灰綠色有毒的汁液,硬生生將他們逼入沼澤害死兩條人命的毒藤麼? 這明明是元寶大人家裡後院花架上的絲瓜藤! 「絲瓜藤」乖乖垂伏在元寶大人腳下,那些紅色的細密小刺仍然在!但是好像對元寶大人沒有絲毫影響,孟扶搖看著元寶的眼神,幾乎已經像是在看超人。 她卻不知道,元寶大人發出次聲後雖然立即陷入虛弱期,但出於動物自我保護的本能,這時候的它自然散發出人類聞不見,卻令其餘危險動植物避開它的氣味,只是這氣味輕微,也只夠保護它自己而已。 而且元寶大人確實也是不怕一般毒物的。 丫邁著貓步,尊貴的踏上孟扶搖的掌心,躺倒,繼續睡覺。 孟扶搖瞅著那傢伙半晌,很有一口咬下去的衝動,最後卻只得悻悻的再次把它塞懷裡,正要起身,突然發覺藤蔓間有什麼異常的顏色一晃。 她站定,皺眉想了想,拔出匕首欲待上前,身側戰北野已經將長劍探了出去。 他的長劍擊在空處,收回時隱約聽得撞上堅硬物體的清脆聲響,戰北野眉一軒,輕輕「咦」了一聲,從地下揀起一塊碎石,手指一彈石子飛射,卻沒有預想中的撞擊聲傳來,孟扶搖已經道,「這後面是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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