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一三九


  天色陰沉下來,烏雲一層層堆積滾動,月色有點暗昧,像是蒙了灰的磨砂玻璃,又或是一塊磨出了毛邊的布,皺巴巴的貼在鐵黑色的天際。

  孟扶搖抬起頭,有點茫然的看看四周……這是到哪裡了?

  好像已經出了無極邊境?

  她想了半天,隱約想起自己好像已經奔馳了一天一夜,一路沖過青州,過了無極和天煞的邊境,現在這片莽莽叢山,應該在天煞和無極之間。

  孟扶搖看看天色,有點陰沉欲雨的樣子,已經錯過了宿處,只好找山洞什麼棲身了,她將馬拴在山下徒步上山,在半山腰處很驚喜的發現居然有一處草屋,三間屋子帶個院子,有點破落,牆上有些腐爛的獸皮,像是廢棄了的獵戶人家的屋子。

  孟扶搖簡單收拾了下東西,生起火來,坐下來時才想起元寶大人這一路咋這麼安靜呢,趕緊從袖子裡掏元寶,將那傢伙拽出來一看,眼珠子明顯呈波紋光圈狀——沒法出來透氣,這一路被顛暈了。

  在地上蹲了半天,暈馬的元寶大人才恢復生氣,跳起來吱哩哇啦的罵,孟扶搖懶得聽耗子罵架,想起剛才過來時看見有落地的松果,不如撿幾個來堵耗子的嘴。

  她起身走出去,元寶大人追到門邊罵,罵了幾句突然住了口,鬍子動了動,有點狐疑的往空中看了看,又轉了一圈,嗅了嗅,突然跳了起來。

  它竄到門邊,吱哩哇啦大叫,卻已經找不到孟扶搖的身影,元寶大人喊了半天,空山寂寂人蹤會無,有心去找,可是主子吩咐過,任何時候不要離開孟扶搖身邊,這山這麼大,兩人走岔了怎麼辦?孟扶搖和它可沒心靈感應。

  元寶大人只好蹲在牆角畫圈圈,等孟扶搖回來。

  孟扶搖其實聽見了元寶大人的呼喚,可惜這聲音聽在孟扶搖耳裡,和剛才的罵人也差不多,她頭也不回的大步走,前方對面,是一處斷崖,她剛才從這崖下過來,嶙峋的崖尖稍稍凸出,像一柄傘遮蓋著下方山谷,崖壁光滑得幾近直角,上寬下窄,孟扶搖站定了腳步,看著那崖溝,突然想起當初那個長孫無極薨于道路的假消息,那時說他葬身於虎牙溝,虎牙虎牙,是不是也像這樣的一道山險?

  想到長孫無極,她腦子裡立即竄進了那朵蓮,頓時腦袋又痛了起來,或者也說不清是腦袋痛還是心痛,孟扶搖抬手,啪的給了自己一巴掌,長孫無極有老婆不是好事麼?自己不是一直希望不要和他有糾纏糾葛麼,這下終於有了一腳踢飛他嚴詞拒絕他的理由,下次他再敢和她信誓旦旦,她就老大耳光煽他,煽完了告訴他,我見過你老婆了,你丫有婦之夫,吃著碗裡看著鍋裡?我代表全宇宙小三終結者,滅了你!

  孟扶搖想著煽長孫無極耳光的痛快,無聲的哈哈笑了一陣,笑到一半,彎起的唇角漸漸撇了下來,她抱著肚子,慢慢的蹲了下來。

  可是……可是……為什麼要騙我呢……

  她蹲著,姿勢很難看,像是想要拼命掙出什麼東西來,可是有些東西,隨風潛入潤物無聲,不知不覺浸入肺腑,須臾之間想要啪的一聲放出來,幾無可能。

  天邊風滾滾的吹起,烏雲一聚又散,嘩啦一聲,雨便下了下來,初時並不猛烈,眨眼間便沉重起來,在地上打出一個個水泡,孟扶搖蹲在雨裡,傻兮兮的抬頭,反應遲鈍的抹了把雨水。

  這一抬頭一抹眼,突然發現對面崖上有些不對,隱約間什麼東西動了動。

  那種動,不是樹木被雨打伏的動,事實上那片崖光禿禿的根本沒有任何樹,那片輪廓,倒像是人!

  孟扶搖的目光縮了縮,仔細在那崖上下掠過,這才發現,整個崖上,都是伏兵!

  那些黑色的岩石,是人;那些崖壁上起伏的線條,是人;那些一大塊一大塊看起來也很像巨大岩石的東西,應該是裝著滾木擂石的籮筐,而在那些黑色的人影手中,隱約可以看見一些森冷的反光,那應該是刀刃或弓箭的利器,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以絕大的耐力頂風冒雨,伏擊守候,在這深山雨夜中,等待著一場嗜血的捕殺。

  他們等的是誰?

  這是天煞和無極的交界處,向西是天煞內地,向東是無極腹地,如果有什麼人物死在這裡,很可能會引發一場兩國間的扯嘴皮子大戰。

  孟扶搖笑笑,她現在的心情,更加的不想管閒事,站起身想走,突然又停住了腳步。

  哎,看看是誰先。

  身子一振,如夜鳥般展開身形,孟扶搖攀上一處崖壁,遠遠望向來路,雨勢漸大,在深山中來旋往復四處相撞,激起更加巨大的隆隆之聲。

  前方黑暗裡,突然馳來黑色的駿馬,那馬極神駿,揚蹄之勢有若飛騰,馬上騎士也是黑袍,衣袂飄飛間隱約有紅色鑲邊一閃。

  那黑馬之後,猶如一片黑雲般卷過一支軍隊,軍容嚴整,蹄聲整齊劃一,即使冒雨前進,相隔甚遠,依舊能感覺到那般森嚴殺氣,撲面而來。

  戰北野,黑風騎!

  孟扶搖心中轟然一聲。

  居然是要伏擊戰北野!

  這裡是進入天煞內地的必經之道,戰北野大概是追她而來,戰北野的大哥,終於耐不住性子,要對他動手了!

  八成是長孫無極的虎牙溝事件給了丫靈感,這明擺著是想殺了戰北野再栽贓長孫無極。

  孟扶搖一竄而起,奔上山頭,張嘴就喊,「停住!停住!」

  她用上內力的聲音不可謂不響,可惜雨勢太大,山風猛烈,雷聲轟鳴,她和戰北野不僅隔著一個山頭的距離甚至還隔著一座山的高度,而戰北野帶著黑風騎,本身的馬隊揚蹄之聲,也足以蓋過任何聲音。

  「停住——」,「有埋伏!」

  那黑衣黑騎頭也未抬,以迅猛如龍之勢不斷狂飆向前,眼看著已經接近斷口。

  「靠!」

  孟扶搖大罵一聲,抬頭看看對崖,對面是如被刀劈的兩座相對的崖,各自有埋伏,而自己所在的這座山頭比對崖稍高,相距甚遠,從山頭往下爬一截,兩山便已山勢接近,那裡有個平臺,倒是可以冒險飛越,雖然那距離實在有點考驗人類的極限,但是已經顧不得了。

  孟扶搖奔到崖邊,對面已經有人發覺,只是隔著距離遠不能射箭,有人爬起身來,盯著對面那個舌眺亂蹦的影子,突然看見那影子一抬腳,從崖上跳了下去。

  斷崖上伏兵「啊」的一聲,就呆住了——自殺?

  孟扶搖從崖上跳了下去。

  時間緊迫,她要先沖到兩山接近處的平臺上才能有辦法給戰北野示警,這需要她在幾秒內趕到,爬,是絕對來不及了。

  她大喝一聲,宛如霹靂炸破,硬生生把千仞陡崖當成平坦大道,直挺挺對著崖下就奔。

  呼一聲,巨大的衝力如炮彈般從背後撞來,撞得她心腑一震,撲面的風像神祗狠狠甩過來的一巴掌,打得人無法呼吸,自然引力的天神之手,緊緊攥向孟扶搖,意圖把這個挑戰人體本能和極限的人推入崖下摔成肉泥。

  孟扶搖吐氣,體內全部的真力立刻被毫無保留的調動,連同大風潛藏在她丹田的真氣,那些真氣被她罔顧極限般拼命催動,和自然之力抗爭,漸漸如金鐘罩般流向全身,因為使用過度,那些真力開始翻騰,如滾熱的岩漿般欲待沖體而出。

  孟扶搖死死咬牙,忍住體內欲待炸裂的壓力,在風雷之中越奔越快,越奔越猛,最後竟然成了崖壁上直瀉而下的一條黛色長線,以奔騰狂飆的氣勢滾滾而下,再在臨將失控落足的最後一刹,戛然而止。

  「噗!」

  一口鮮血噴出,在連綿雨幕中綻開血花,孟扶搖最後和自然引力相抗的急刹車,如被巨錘擊在心口。

  但是也在這拼死無畏的抗爭中,刹那突破。

  蹄聲隆隆,已近斷口!

  橫身一滾,孟扶搖滾上平臺,頭一甩一個翻身豹子般躍起,齒間已經叼了柄箭。

  孟扶搖一抬頭,眼神如鷹盯住了對面,那裡有黑衣人影伏在石後,怔怔執弓,他們親眼目睹了剛才那一場絕世難逢的崖壁狂奔,看見那條纖細人影,完全違反自然力量生生從絕崖奔下,震驚得忘記了一切反應,直到孟扶搖滾向石台才驚覺她要做什麼,下意識抬手就是一箭,不想孟扶搖竟然在那樣狼狽求生時刻,居然還有這般精准的眼力和反應力!

  黑雲如卷,狂飆而來,戰北野騎隊,只差兩三個馬身便近斷口,他心急孟扶搖去向,雨夜狂追,來不及探路也來不及小心慢慢行進,因此不知深山裡頭頂處有無數陰沉之眼等待著他撞入羅網,更不知就在他頭頂數百米上,兩座斷崖之間,雷聲隆隆大雨傾盆中,孟扶搖為了他和黑風騎的安危,和天地自然之力及武器裝備齊全的伏軍,上演了一場無聲的生死之爭!

  飛騎卷近,離最前面戰北野,還有一丈之地!

  一丈之地,便是生死之地!

  孟扶搖一揚頭,齒間利箭呸聲吐出,一伸手拔起身邊一棵大腿粗的樹,抬手,一掄!

  樹身如巨箭,帶著劈破空氣分裂天地的兇猛氣勢呼嘯奔雷而去,巨大的衝力瞬間將樹上枝葉粉碎,直直射入對崖人群。

  以樹作標槍,砸你沒商量!

  「砰!」

  樹木撞入伏擊人群,接連撞倒十幾人,漫天裡飛了鮮血內臟,並卷著幾具屍體,轟然落下。

  「啪!」

  被樹木撞出胸口大洞的屍體,正正落在戰北野馬前,鮮血濺上戰北野的靴。

  屍體正堵在斷口入口!

  戰北野的馬只要再前進一步,便要中伏。

  戰北野霍然抬頭,雨夜裡景物朦朧,黑色的崖連同黑色的雨沉沉壓下來,對面崖頂之上,飛旋跳躍著纖細的身影,看那動作,竟像在躲避箭雨。

  孟扶搖!

  一聲厲喝,戰北野自馬上飛身而起,三兩步便攀著崖壁奔了上去,半空裡留下他一聲大喝。

  「紀羽!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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