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然而戰北野接著又自言自語的道,「說起來也奇怪,無極邊境的邊軍追了我一陣也就不追了,我給他們七追八追,不知怎的就被追到一座該死的山裡,好不容易走出來,居然離你這裡很近了。」

  他眯眼注視著前方打得猛烈的戰場,喃喃道,「可惡,又給這傢伙順手用了一次,偏偏還沒法子不被用……這個場子,我一定要找回來。」

  孟扶搖疑惑的轉頭,「嗯?」了一聲,戰北野看著她被血糊住的臉,連睫毛都掛著血屑,滿身傷痕,傷口多得他都不敢碰,衰弱狼狽得像頭受了重傷的小獸,他突然沉默下來。

  看這樣子,她不知道血戰了多久,以她的性子,若非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又怎麼可能有自盡之舉?什麼人能逼她到這個地步?

  而那個人,他又幹什麼去了?好吧……他有兩線戰事不得抽身,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該任她在他的勢力範圍內落到這個慘狀!

  還有自己……他恨不得抬起手揍自己一下,若不是自己這個路癡加武癡,在深山裡弄錯了路,又偏巧撞上了十強者中性子最古怪的「霧隱」,幹了一場架惹怒了她,愣是將一座山都設置了障礙,使他多費了許多周折今日方到,他早就該提前半個月到達這裡的,那根本不會出現這個狀況,天知道他剛才看見孟扶搖舉劍自刎的時候,突然腦子就空了,原本一劍該把那個攔路的乓腦袋給砍掉,結果只削下了耳朵,情急之下,劍勢反拍,把耳朵就那麼拍出去了。

  這一擲他又是一身冷汗,他拍得太慌張,來不及灌注真力,孟扶搖那樣的功底,那一耳朵八成打不掉她的刀,萬幸孟扶搖已經是強弩之末,一耳朵終於撞開了她的刀。

  只差那麼一點點……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死在他面前。

  戰北野懊悔得恨不得撕一把頭髮去堵住那些汩汩流血的傷口,他看著那些猙獰的皮開肉綻的傷口,實在覺得堵心,想了想,脫了自己的大氅,小心的給孟扶搖裹上,道,「你忍著點,等我下。」

  孟扶搖把頭往他的大氅裡一縮,不理他,她現在沒心情理會任何人。

  戰北野看著她累得發青的臉,怒火又上來了,一轉頭目光隼利,緊緊盯住了對方軍中一看就是主將的斷臂老哈。

  老哈正被戎兵圍在當中,小心護持著向後退,想逼死孟扶搖已經不可能,而突然出現的這群黑甲騎士,那戰鬥力可怕得令人做噩夢,昨天孟扶搖和那十五個衛士,已經惡魔般誅殺了他們幾千人,這些騎士殺氣手段絲毫不遜色,比他們還更擅戰陣,他們馳騁如閃電,刀出似飄風,刀光每次掠起,都能飄出不止一個血雨飄灑的人頭,他們在戎兵漸漸散亂的陣型中不斷呈縱深隊形衝殺穿刺,看則毫無章法實則步步緊逼,他帶出來追殺的五千兵馬,居然就像一塊木頭般,被殘忍而又毫不停息的漸漸削薄。

  更糟糕的是,他突然覺得心中一寒,背上像是被蟲子爬過一般麻了麻,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來。

  他在擁衛他後退的人群中惶然回首,便看見遠遠,數百步外,著鑲赤色邊黑衣的男子,端坐馬上,對著他的後心,緩緩挽開了一柄赤金大弓。

  那男子隔著那麼遠,居然殺氣透體,僅僅一個目光,便有如實質般,似要將他背心鑿出一個洞來狠狠刺來。

  老哈嚇了一跳,隨即放寬了心,開什麼玩笑,他已經沖出幾百米,這麼遠的距離,什麼人的膂力和眼力可以射及?

  當然,天煞國那位號稱箭術天下第一的烈王殿下也許可以,可是人家是天煞親王,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他的思緒突然頓了頓。

  天煞……黑甲精騎……不動如山侵掠如林的第一騎兵……那些騎士胯下馬腹上的火紅仙掌花標誌……黑風騎!

  天煞烈王的黑風騎!

  老哈突然怪叫一聲,一揚臂拼命打馬,一邊聲嘶力竭的大喝,「快!快!退!退!」

  他反應不可謂不快,可惜已經遲了。

  「咻!」

  一支赤紅重箭,一團火般自那柄更紅的大弓上突然綻開,像一支煙光四射的火箭,刹那穿越漫長的距離,穿越馬蹄揚起的黃沙和漫天遍灑的鮮血,穿入了拼命逃離的那具身體的後心。

  如火的箭,刹那穿透肌骨,自前心穿出,帶出了如火的血液,那血液曼陀羅花般搖曳出細長的枝葉,在半空中濺出驚豔的畫面。

  老哈還在維持著拼命奔逃的姿勢,單手還揚在半空拼命催馬,那只高高上豎的手突然被那絕無可能的一箭定格,就那麼滑稽的定在了死亡的永恆。

  他喉間格格一響,發出一聲似哭泣似輕歎的怪音,似在歎息自己命運不濟,偏偏遇上了戰北野,又似在哭泣自己為何一定要追出來,為何沒能抓緊時機殺掉孟扶搖,最終賠上了自己性命。

  他就那樣舉著手栽下去,栽在了千軍萬馬中,和那些用生命護衛了孟扶搖的黑衣人們一樣,瞬間被踏成肉泥。

  孟扶搖伏在馬上,眼含熱淚看著,心底不住盤桓著四個字:報應不爽,報應不爽……

  就算戰北野不出手,只要她留得命在,有些帳,都會一筆筆索回的!

  老哈一死,戎兵無主,頓時亂成一團,原本就不是對手,這下更成為了黑風騎掠奪生命的殺戮場,黑風騎趕豬玀似的將沒頭蒼蠅般四處亂撞的戎兵驅趕在一起,然後不溫不火卻又毫不遲疑的,殺。

  慘叫連同奔跑聲肌骨斷裂聲馬嘶聲刀槍撞擊聲交雜在一起,一陣陣撞向姚城,城牆上的士兵早已看呆了,他們原本認定了孟扶搖無恥賣城,勾可了戎兵前來破城殺人,如今看這血淋淋活生生的大戰,擺明瞭不是一回事,不由都呆了。

  孟扶搖攏在戰北野的大氅裡,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過他們的表情,那些混亂的喊殺聲裡她只覺得無比疲倦,疲倦得什麼都不願意想。

  然而身後卻突然傳來輕微的「嗒」的一聲。

  那聲音在這殺聲隆隆的戰場中如此清晰的傳入她耳中,她霍然回首,便看見先前死也叫不開,她差點濺血其上的姚城城門,開了。

  厚重的鑲鐵巨門緩緩開啟,拉開一道亮白的彎弧,弧度正中,站著滿面血汗歪歪倒倒的鐵成,站著神情羞愧,手中抓著一把簡易鑰匙,腳邊還有個小包袱的姚迅。

  孟扶搖只這一眼,便明白了。

  姚迅原本是準備再一次背棄她的吧?不知道為何卻留了下來,而趕制出一個簡易鑰匙,打開城門,除了天下第一偷兒姚迅,這姚城之中除了他,還有誰能做到?

  她淡淡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

  先前拼死奔去的方向,先前鐵成苦苦哀求都沒能叫開的門,先前身邊衛士一個個死去,陷入絕境被逼自刎的她如此慘狀都依然沒能為她開啟的門,如今卻在這塵埃落定萬事已矣的時刻打開,真是個頗為諷刺的笑話。

  這個笑話,她現在不想面對。

  前方,一場局部戰事已近尾聲,孟扶搖從大氅中探出手,抓住韁繩,狠狠一抖。

  馬兒放蹄奔去,揚起的灰塵灑在姚城的城門上。

  「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反正我現在不想看見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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