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
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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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搖從沒想到元昭詡居然也會這麼極速得近乎瘋狂的奔馳,那策馬的速度幾可媲美現代車速,風聲如刀從耳邊刮過,她的包頭巾被扯開,長發散在風中,有一些和馬轡絞在了一起,扯著生痛,孟扶搖不避不讓,狠狠一拽,一縷青絲如煙般悠悠掉落,像是一場紅塵遺落的大夢。 孟扶搖看也不看那頭髮一眼,抿緊唇看著四周景物飛速倒退,那些樹啊人啊屋舍啊瞬間從眼前消失,宛如浮光掠影時光倒流,如果時光真的能倒流該有多好?回到最初回到原點回到清清靜靜的那個孟扶搖,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不如無情。 她還僵在馬上,元昭詡扔她上馬的手法一點也沒客氣,她像塊木頭似的被栽在那兒,穴道被點控制不了自己,隨著馬匹起伏顛簸歪歪斜斜,元昭詡一手策韁一手握著她的腰,隔著那麼厚的冬衣,居然也能覺察到他掌心冰涼。 從孟扶搖的角度,只看得見他的下頜,線條精緻而堅定,一抹薄唇抿得比她還緊,元昭詡總是微笑的,笑得從容笑得尊貴笑得睥睨四海江山,孟扶搖習慣了他的笑,不習慣他嘴角那一抹近乎冷峻的弧度,她下意識伸手想去抹平,手抬不起來才想起自己軟麻穴都被封了。 一騎長馳,穿越空曠而寂靜的街道,街道旁溪水靜靜流淌,有些戎人在放著色彩豔麗的河燈,那些燈閃爍著五彩的光暈悠悠飄過,再被風卷起——戎人愕然抬起頭來,看著那對在佳節放馬狂馳的人影倏忽而去,看滿城深紅的九重葛被飆風驚散,再飄飄灑灑落在兩人身上。 落花浮燈,石路微霜,這一夜多少人同喜悅,狂歡徹夜;這一夜一對人共沉默,月色無聲。 蹄聲嗒嗒,敲擊夜的沉涼,城門已經在望,元昭詡順手從孟扶搖懷裡掏出令牌,往前來盤問的兵丁手裡一扔,「城主大人有緊急軍情,開門!」 兵丁二話不說開了門,元昭詡疾馳而去,孟扶搖愕然抬頭,問,「出城幹嘛?」 元昭詡不看她,好像根本沒有理她的打算,孟扶搖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訕訕閉嘴,半晌卻聽到他道,「你需要被洗洗腦子。」 「嘎?」孟扶搖有聽沒有懂,卻也知道今日元昭詡真的被她惹毛了,想完屍而歸還是老實點比較好,只好縮了縮脖子不語。 對面,元寶大人突然從元昭詡懷裡掙扎出身子來,「蹦」的彈了一下孟扶搖腦門,它眼神極其鄙視,孟扶搖竟然神奇的讀懂了——你真蠢。 是啊,真蠢,可是不這麼蠢,也許以後我會做更蠢的事…… 孟扶搖吸吸鼻子,仰頭看那輪朦朧陰沉的月,在另一個時空,母親在做什麼?她還有錢支持透析嗎?研究所有沒有給她烈士補貼?她每次去醫院都是自己騎自行車馱去,現在有誰馱她呢? 十七年,五洲大陸已經過去了十七年,她真的很害怕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是平行的,害怕母親等不了她十七年,可是有些事不能因為害怕便被放棄,如果這兩個世界的時間不一樣呢?如果長青神殿的大神通者能助她回到某個過去的時間呢?如果,如果母親一直在等她呢? 孟扶搖抬起頭,讓帶霜的風更狠厲的刮過她冰冷的額刮過大睜的眼,那風如此之冷,她聽見眼眶裡某些液體結冰的聲音。 身子突然一震,連同那細碎的冰晶一起被震碎,孟扶搖渾渾噩噩抬頭,卻見元昭詡已經停了馬,而身前是一片連綿的山脈,蒼翠如蓋,山脈腳下延伸出大片的平原,一望無際的奔騰開去,風嘶吼著從平原上沖過來,在石山上穿行,發出淩厲的哨音。 孟扶搖不認識這是什麼地方,元昭詡卻像是很熟悉,他下馬,抱起孟扶搖,孟扶搖等他給她解穴,元昭詡卻根本不理她,拎著她便直奔上山。 他腳程極快,蜿蜒危險的山路在他腳下如履平地,被他拎在手上的孟扶搖卻被顛得頭暈眼花,孟扶搖不哼不哈,無聲苦笑——看吧,原來再溫柔大度的人,被惹怒了也會像個狂獅。 好在元昭詡很快停了下來,孟扶搖晃著沉重的腦袋還沒抬頭,便嗅見濃厚的硫磺味道,眼角還瞅見似乎有騰騰的白氣,不由怔了一怔。 還沒想清楚,身子突然騰空,隨即,「砰」一聲。 「啊!」 水花炸開,激飛碎珠亂瓊,孟扶搖身子突然落到水中,身周水流不冷反熱,喧騰的冒著白氣,沖得她一個踉蹌栽到水裡,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穴道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 手撐著一塊半露出水面的石頭,孟扶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渾身精濕的四面一望,這才看清楚這是個依山而生的天然溫泉,而剛才,自己被元昭詡扔了進來。 她怔怔立在水中,遙望著岸上,沉在暗影裡的元昭詡,被熱水沖得臉色發紅頭腦發暈,一時竟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元昭詡的容顏半邊顯在暗昧的月色中,半邊沉在昏黑的山影裡,只一雙眼眸明光輝映,平日裡的溫潤雍容都化為此刻的清冷如玉,他靜靜看著水中的孟扶搖,道,「洗,好好洗,洗清楚你的腦子,洗明白你自己想要什麼和該做什麼。」 孟扶搖怔在水中,滿頭滿身的水,狼狽得像只無家可歸的狗。聽得對面的男子玉樹般立在那裡,聲音冷靜而穩定,一字字如玉與石交擊,一字字都如玉碎。 「我給你一夜的時間去好好洗,洗掉你心裡那些本不該屬於你的自私放縱和輕狂,一直洗到你懂得,不能恃寵生嬌,將別人的寬容當做放肆的理由;懂得你可以拒絕逃避,但沒有權利褻瀆別人的尊嚴和干涉別人選擇的自由。 孟扶搖發著抖,在熱水裡發抖,她慢慢的蹲下去,蹲在水裡。 「喜歡你追逐你是我的事,正如逃避我拒絕我也是你的事,你如果不想見我,你可以明白和我說,永不相見,元昭詡從此會永遠消失在你眼前,扶搖,你要嗎?要的話,現在就說。」 孟扶搖抬頭看他,濕漉漉的臉上水珠橫流,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元昭詡居高臨下看著她,語氣冷靜眼神悲哀。 「扶搖,你有心事,你的心事從不願和我分享,我不是不能接受拒絕,但我不能接受你這樣毫無理由的排斥和放棄,甚至想將我塞給別人,扶搖,你如此自私殘忍,你珍重的保護好自己的心,卻將別人的心棄如敝屐。」 孟扶搖捂著心口,掙扎半天,終於擠出了一句話。 「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 元昭詡突然沉默下去,很久以後,他輕輕接起風裡一片落葉,淡淡道: 「我遇見一個女子,她和我心底某個影子重疊,我因為想要看清楚她而接近她,卻在這樣的接近中漸漸忘卻自己最初的目的,我一生予取予求,從不明白爭取和珍重的滋味,卻因為這個女子有了珍惜的心情,珍惜到——我忘記那個影子,只想看見她的存在。」 他對著孟扶搖,第一次完全攤開自己的掌心,迷蒙月光照亮那朵姿態宛然的蓮花。 「我很希望——她能像這朵生於我血肉體膚之中的蓮花一般,永遠伴隨我身側,直到跨越生死和時間,照見我和她同時湮滅成灰的末日之終。」 孟扶搖怔怔站在水中,從眉眼到口鼻都是僵的,很久以後,她突然一屁股坐到水中,嚎啕大哭。 「元昭詡,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煽情?」 「元昭詡,我沒你說得那麼自私,我他媽的就是太不自私!」 一波波的奔湧的情緒如這滾熱的溫泉水一般侵襲了來,沖刷著她情感的堤岸,有什麼爆裂了開去,在血肉湧動的五臟六腑裡炸了個四散橫飛,她的意識和肉體仿佛在這一瞬間都被炸碎,化為這夜暗淡的星光,飛升上蒼穹。 劇痛鋪天蓋地卷來,黑色的烏青色的露出猙獰的鋸齒,一點點磨碎神智和思維,她咬牙忍著,一口口咽下那泛起的血,那甜腥的氣息卻似乎激起了她久伏於心的不甘與憤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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