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六六


  這個念頭沒能轉完,他已經委頓在地。

  長孫無極緩緩收回手,再次將手攏回狐裘中。

  他微微仰首,偏頭看了看窗外的天光,他那一偏首間眼眸的神情難以描述,像是看見一朵珍視的花,突然被風雨打斜,而他伸手欲待呵護,那花卻刺了他的手。

  他默然良久,突然抬腳,極其輕蔑的踢了踢郭平戎。

  「我不殺你……只是從此後你就真的只是個機器了,這個手法,我本來真的不想用在我的臣屬們身上……你能成為第一個,那是你的榮幸。」

  他轉身,拂袖而去,侍衛小跑著迎上來,更遠處,將軍府護衛跪滿一地,大氣也不敢出。

  長孫無極頭也不回的上了禦輦,車簾垂下的那刻,他淡淡吩咐:

  「傳我均令。」

  「是。」

  「南疆十八部族有異動,有不臣之心,當伐之,著德親王改封戎王,封地戎、鎮、離三州,永鎮南疆,著建武將軍聽令戎王麾下,為平夷前驅,即日就封。」

  「……」

  「嗯?」長孫無極目光一轉,正因為這個均令而震驚猶疑的侍衛隊長立時驚出一身冷汗,趕緊嚓的一禮,大聲應,「是!」

  眼見著禦輦軋軋離開,侍衛隊長眼底漸漸湧上一陣不解和陰霾,半晌他抬頭看看雪後猶未放晴的天空,那裡層雲湧動,如浪潮迭起不休。

  半晌,他一聲低歎,散在雪後請涼的空氣裡。

  「要出事了啊……」

  ***

  「砰!」

  孟扶搖一身冷汗的撲在一株樹上,樹身上立時沾滿了她一身的血和汗,冷風從身後呼呼的刮過來,孟扶搖後背冰涼,前心卻灼熱如被火燒。

  她勉強翻了個身,張嘴喘了口氣,按住前心,努力盤膝而起想要調勻體內真氣,然而那裡有如無數條火蛇在糾纏擁擠翻滾,所經之處,全身經脈都似著了火,都似變成了一條條火蛇。

  那見鬼的針裡面有什麼奇怪成分?似×藥又非×藥,似有什麼東西撩撥著她的欲望,但是一旦動情又覺得內腑刺痛,若不是衣領處散發的清銳的藥香時不時在逼她清醒,以及調動了全部的「破九霄」真力來壓制,孟扶搖早已失態,然而經過這一場耗盡真元的激戰,她身受重傷,哪裡還能控制得住。

  孟扶搖意識朦朧的傻笑一下,模模糊糊的想,自己還是低估了郭平戎啊,十強者的弟子,即使人品再差,實力也不會差哪去的,她有備而來,步步小心,還是差點著了道兒。

  千防備萬防備,注意力都集中在強者身上,對「受害者」因為習慣性的同情而戒心不足,其實她也防備了,一開始就點了巧靈穴道,但卻沒有想到被點了軟麻穴的巧靈,竟然一直將毒針含在齒間,等她奔到節堂,狠心對她下了手。

  雖然也算因禍得福,和郭平戎全力一戰,她的「破九霄」果然好像又有突破,只是她還是沒想到,那件薄裘裡的辟毒香,醫聖宗越親自調配的可解百毒甚至連×藥效力也能隔擋的奇藥,居然沒能完全抵擋住那見鬼的針裡的毒力!

  「媽的!」孟扶搖低低罵,「赤腳醫生!江湖郎中!庸醫!」

  眼前突然黑影一閃,有人在接近,孟扶搖立即掙扎而起,抓住了自己身前的匕首。

  來人在她面前停住了腳步,他面容平凡枯槁,赫然是元昭詡身邊那個時不時出沒的黑衣人。

  他猶疑的看著孟扶搖,目中有後悔之色,主子閉關休養,他奉命保護孟扶搖,卻因為一件意外事故分散了注意力,導致她出了事,如今人在眼前,他卻不敢近前,因為孟扶搖兩腮桃紅,明顯異常,此時他哪裡敢接近?

  立於原地猶豫半晌,忽聽身後有人掠來的風聲,黑衣人霍然回首,卻見白衣男子立于身後,平靜看他。

  舒了一口氣,黑衣人躬身,「先生來了,最好不過。」

  「交給我吧。」宗越簡單的打發走黑衣人,走上前去看孟扶搖,孟扶搖迷迷糊糊仰起頭,在混亂的視野裡瓣清了熟悉的人,咧嘴笑一下,伸手去推他,「你……離我遠一點……」

  宗越不語,蹲在她面前,伸手要去把她脈,孟扶搖手一揮避免他的碰觸,喃喃道,「庸醫,我好像居然……惡俗的……中了×藥了……」

  宗越笑了笑,道,「歷來中×藥的都應該是美人,你怎麼有這個資格的?」

  孟扶搖無力的笑了笑,已經沒力氣和這個毒舌男鬥嘴,懶懶道,「治得了不?……治不了趁早……滾蛋……別和我說什麼陰陽交合不藥而愈……要是靠那個才能解決……我就……鄙視你一輩子。」

  宗越突然笑了笑,他雖然看起來溫和,卻很少笑,這一笑便如日光從雲層後溫柔遍灑,悲憫而溫存。

  他輕輕道,「其實我不介意你一輩子鄙視我……」一伸手將孟扶搖抱起,孟扶搖如被電擊渾身一顫便要掙扎,宗越卻淡淡道,「這裡已經是德王府後門,你已經撞回來了,難道從這裡堅持到府裡的定力,你都沒有?」

  孟扶搖低罵,「……你明明可以點我穴,偏要我忍……」

  宗越一低頭,看見她紅霞上湧的臉,眼波卻熏人如醉,那是三春柳是四月桃花是五月碧水是六月滿池蓮,是這個世間最當令的最美好的事物的總和。

  他看著這樣的容顏,素來穩定的手也不禁微微一顫,孟扶搖卻突然睜開眼,她眼底微紅目光卻明淨,像是隔著清澈的溪水看得見水底澄淨的白沙,歷歷分明。

  宗越垂下眼眸,不再說話,抱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先點了她的穴,喂了她一顆藥丸,給她推宮活血包紮傷口,這一切都是親自動手,忙完後他久久站在窗前,負手沉吟不語。

  孟扶搖醒來時,第一反應就是檢查自己衣著,看有沒有在欲火焚身情況下XXOO了誰,隨即覺得那燎身的火蛇好像已經縮回了自己的洞穴,縮成一團不再肆虐,然而丹田深處卻突然多了一處燥熱感,盤桓不去,她運氣試了試,若有所悟,盤膝坐起道,「這藥力你居然也不能根除?」

  宗越回身看她,皺了皺眉,「你中的不算×藥,或者說,比×藥厲害得多,這是「鎖情」,用了萬年鴇母的精血,中者欲望強盛,不分日夜渴求交合,但是每一次交合都會戕害身體,顛倒淫亂的生活過了三個月,必死無疑。」

  「提前預支生命來燃燒欲望?」孟扶搖喃喃道,「這誰這麼缺德,搞出這個東西來啊。」

  「郭平戎的師傅,星輝聖手方遺墨。」宗越神情裡有點異樣,「據說方遺墨年輕時愛上過一個女子,那女子卻在他出遊四方時,在家和人私通,方遺墨回來後,就弄出了這個東西,讓那女子和那姦夫,日日春宵通宵達旦,直至男子精盡人亡,女子血脈枯乾而死。」

  孟扶搖倒抽一口涼氣,搖頭歎氣,「難怪郭平戎那麼不上道,原來他師父也不是好東西。」

  宗越淡淡道,「郭平戎這幾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修為不及乃師三成,而且……方先生很護短。」

  他看看毫無懼色的孟扶搖,歎了口氣道,「其實用七葉草配出的『辟毒香』薰染過的裘衣,是真的百毒不侵,你原本應該安全無事,可是我卻剛發現,你體內竟然早早潛伏著和『鎖情』成分相輔相合的暗毒,這毒毫無蹤跡,平日也沒有症狀,卻在遇上有些毒物時會致你于死,萬章的是前面十七年,你居然沒遇上那些毒引,今日要不是辟毒香,僅憑『鎖情』和你體內暗毒一起爆發,你須臾之間便會暴斃……」

  「說了半天你還是怕我喊你庸醫,特地告訴我中毒不是你的藥不好,而是我自己有暗疾,可是我聽你口氣,你對這個毒也束手無策?」孟扶搖斜挑眼角看他,「不會吧,醫聖耶。」

  「我沒有辦法,別人自然更沒有辦法。」宗越平淡的語氣裡自有一股傲氣,「但是我有減輕藥效的辦法。」

  「什麼?」

  「一是用藥,將之轉化為真正的×藥,只要你肯和男子……」宗越話還沒說完,就見孟扶搖穿鞋下榻向外走。

  宗越苦笑,待她走到門邊才道,「還有一個辦法,這藥是×藥和毒藥的合體,既能轉×藥自然也能轉毒藥,我可以將這藥力轉化為毒力,但此毒一日未解,你一日不能動情,否則立即七竅流血而亡……你自己選吧。」

  孟扶搖走回來,滿不在乎的盤膝一坐,道,「我選哪個,還用問麼?」

  宗越立于窗邊看他,他的容顏沐浴在淺白的天光裡,比常人更淡一些的眸色和唇色似被光芒塗白,看起來有點漂浮不定而又心事微生,半晌他道,「你……確定?」

  孟扶搖很直接的揮手,「你囉嗦。」

  「你真以為你自己一生能不動情?」宗越看著她,「你正當妙齡,青春少艾,你有什麼理由去撫拒感情的到來?」

  「我的愛情的方向,本來就不應該在這裡。」孟扶搖抿緊唇,神色間突然多了層悵惘,「如今中了這東西,就當多了個防護盾,也好提醒我自己收心養性……哎,挺好。」

  她仰頭笑了笑,笑容中有微微的遺憾和惘悵,有對世事無情的撫拒和無奈接受,最終她輕聲卻堅決的道: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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