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舞大清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等了片刻,那女子也品評結束,將結果交與司儀……在座的堂客皆屏神靜氣等待揭曉,司儀卻不急不緩地笑道:「龍井乃茶中出類拔萃者,宜細品慢啜,西湖龍井茶,依照地域,自古有獅(峰)龍(井)雲(棲)虎(跑)梅(家塢)之分,其中又以龍(井)為地域之最得天獨厚者,七杯茶中,第三杯、第五杯、第七杯為龍(井);依照時令,清明前所採茶芽為明前茶,八萬芽頭僅能炒出一斤明前茶,為時令之最佳,其中第五杯和第七杯便是明前茶;茶性發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遇十分之茶,茶只八分……第五杯用的是玉泉山甘美鮮腴之活水,而第七杯為普通井水……所以,第五杯茶當屬最優!」

  有名言道:有的人天生富有,有的人天生聰明,可都比不上天生就幸運的人。難道,我就是那種天生就幸運的人?這樣也能蒙得對?

  卻見司儀將兩張紙依次打開,竟都書寫的是「五」,人們譁然,司儀笑道:「這回倒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可該如何是好呢?」

  那女子的目光愈發的幽冷,她可能存著勢在必得之心吧?與其奪人所愛,不如成人之美,女人天生的直覺告訴我「別再待下去了,離開這裡」,我決定服從自己的直覺……當即拱手作揖,實話實說道:「在下只是胡亂猜中而已,實在無顏再腆著臉兒論個高低,告退!」

  開溜的同時,順便伸手取走了年大姑娘看中的那只九曲十環一百二十節蟠虯整雕竹根茶杯,沖發呆的司儀笑笑,過去拽著年爍漪就沖下了樓。

  百二十一章 浮生一焰炙如摧(4)

  醒來,快醒過來……意識在黑暗中彷徨的呼喚,喚醒了僵硬的手指,卻對沉甸甸的頑固眼皮無可奈何……記憶的碎片被逐漸清醒的腦神經縫合整理……對,拽著年爍漪沖下樓後,我將那只九曲十環一百二十節蟠虯整雕竹根茶杯送給了她,然後就分道揚鑣,各回各家……走著走著,街上突然沖出好幾匹受驚的馬橫衝直撞,人們都倉皇閃躲,然後,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混沌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來到我身旁久久不去,我甚至能本能的感覺到那雙視線給皮膚帶來的強烈壓迫感……

  「策零敦多蔔,你在打什麼壞主意呢?」依稀是神秘女子的嗓音,帶著諷刺的調侃。

  「鐘齊海,你真打算將她帶回去獻給策妄?你的姨母阿海會醋海生波的。」好一個嘶啞蕭瑟的鷙聲豺音。

  [注:鐘齊海的母親阿努與策妄阿拉布坦的可敦(妻子)阿海為親姐妹,同為蒙古額魯特部固始汗的女兒。《清稗類鈔》中云:葛爾丹的可敦阿努「頎質,敢戰,披銅甲、腰弓矢,騎異獸,臨陣精銳悉隸麾下。」

  而阿海則號稱「額魯特第一美女」。]

  把誰獻給策妄?原來那神秘女子叫鐘齊海,怎麼和歷史上葛爾丹的女兒同名?可是,我和叫鐘齊海的人從來沒有過交集,這種微妙的熟悉感又是從何而來?

  鐘齊海不以為然道:「怎麼,獻不獻給策妄阿拉布坦和你有什麼干係?好不容易才出了九門,現在就心猿意馬魂不守舍,未免也太猴急了點。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趕路才是正事。而且,我和她還有一筆惡帳要算!」

  策零冷道:「她是我的俘虜,不是你的囊中之物,鐘齊海,注意你的措辭。漠西蒙古已經不是葛爾丹的時代了,早在17年前就不是了,對嗎?」

  俘虜?囊中之物?策零敦多蔔?鐘齊海?策妄阿拉布坦?老天爺,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快崩潰了……對,這是個噩夢,定是被夢魘住了……阿九,快來叫醒我!

  「我知道你已經醒了,與其自欺欺人,何不面對現實?」那女子拍了拍我的面頰,力道不重,卻將我最後殘存的一絲僥倖拍到了九霄雲外,我艱難地睜開眼,光線猛的烙在視網膜上,吃力地眯了好幾秒,才勉強看清眼前人,她已除去面紗,露出佼好的面容,原來是她!噙春院裡四大花魁之一、後來贖身嫁給了步軍統領托合齊的白海棠,那位桀驁不遜、不羨榮華的風塵女子!

  選錯政治方向,追隨廢太子的托合齊已經遭到「挫屍揚灰,不許收葬」的悲慘結局……而她?卻搖身一變,成了一代梟雄葛爾丹的女兒?……

  不對啊,康熙36年,前方慘敗,後方又被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占了老巢的葛爾丹走投無路,仰藥自盡。其部下丹濟拉帶其骨灰和女兒鐘齊海準備投降清朝,半路上皆被准葛爾名將策淩敦多蔔(策妄阿拉布坦之弟)攔截回了准葛爾……後來,在康熙帝的強硬要求下,羽翼未豐的策妄阿拉布坦不得不將鐘齊海送到北京,康熙賜其與一等侍衛色卜騰巴爾珠爾(之前被俘虜的葛爾丹之子)一同居住,後又將鐘齊海配給二等侍衛蒙古沙克都爾為妻。

  倘若白海棠才是真正的鐘齊海,那麼那個配給二等侍衛蒙古沙克都爾為妻的女子又究竟是誰?……我和她有一筆惡帳?我怎麼不知道!先別琢磨這些有的沒的,難不成他們想將我帶去准葛爾,帶去那片廣袤蠻荒的漠西蒙古?康熙公公和策妄阿拉布坦之間的戰役還未打響呢,我就成了第一個俘虜?不要啊!

  ……

  馬車在顛簸中前進,輪到我鬱悒幽怨地瞟向白海棠了,「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處心積慮地捉我?策淩敦多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打算拿我怎麼辦?」

  白海棠道:「我沒有要處心積慮地捉你,是你自己一門心思撞上來的!論年齡我只比你大兩歲,可為何我們的境遇卻千差萬別?我10歲時,母親在昭莫多會戰中葬身在康熙的炮火下;第二年,父親仰藥自盡。逼死他的,一個是我的堂兄策妄阿拉布坦,另一個便是你的公公康熙……我先不得不在策妄阿拉布坦那裡仰人鼻息飽受欺淩,14歲那年康熙要我進京,我又恨又怕,我不願意去朝拜這個殺死我母逼死我父的仇人,於是,在抵達京城的前一天,我逃跑了,在途中遇見了身負重傷的托合齊,我救了他,那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我騙他說我是個賤籍女子,他說人沒有貴賤,只有善惡……後來那些人偷樑換柱,用我的貼身侍女取代了我。這又有什麼呢?康熙只是需要用鐘齊海的遭遇昭示天下,他是多麼的仁慈,甚至善待了敵人的女兒……既然有人做了鐘齊海,那麼我便再也不是鐘齊海了,我自由了,可是我又該是誰呢?天下之大竟找不到容身之所,幾經輾轉我進了噙春院直到再一次遇到了托合齊,這時的他已經出人頭地……我說我已淪落風塵,他說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好鳥;我說我有病,他找人治好我;我說我會影響他的仕途,他說他原本就是個光腳的,大不了再光一次腳;我急了,將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告訴他娶我就是欺君……」

  「然後呢?」我的眼睛濕潤了,「十惡不赦」的托合齊竟還是個情種?

  「他想了一整天,跑來告訴我就是欺君也要娶,他送給我一個茶杯,裡面擱了些許茶葉,他說他就是這茶葉等待我這壺水將他」泡「成正果,倘若我願意嫁他就往裡面注入熱水沏成茶湯,倘若我拒絕就將茶葉倒在地上。」

  「你就把他」泡「成正果了?」暫時忽略悲慘處境,開始唏噓不已。

  「是,也不是,我把茶葉倒在地上,他又將它們揀回茶杯叫我再選一次,我又倒他又揀,直到……那杯茶很髒,我們一人一口卻很開心……可是好景不長,太子竟然知道了我的身世並以此要挾他,他上了賊船從此再也回不了頭……康熙他殺死了我的母親,逼死了我的父親,再將我的丈夫挫骨揚灰,甚至連收葬都不許,難道我不該恨他報復他嗎?……前不久,我無意中遇見了按例進京朝覲的堂兄策淩敦多蔔,他認出了我並邀請我再返准葛爾……」

  「是啊,你是葛爾丹的女兒,在漠西蒙古無疑是有號召力的,策妄阿拉布坦野心勃勃,當然歡迎你去幫他拉攏彙集各個散部……可是,你的報復手段裡,難道也包括挑我這樣的無辜弱女子下手?」我很憤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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