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舞大清 | 上頁 下頁
八八


  好難受……是誰在我耳邊「嗡嗡嗡」的喋喋不休?……「你總說想去呂洞賓戲過白牡丹、柳毅娶過龍女的洞庭湖,等你醒了,咱們就去那裡蕩舟垂釣燴鯉魚……你說滕王閣」秋水共長天一色「當然好,可是」落霞與孤鶩齊飛「不好,等你醒了,咱們就去捉那只孤鶩,它是雄的咱們就配只雌的,它是雌的咱們就配只雄的,就是不准它單飛……你在院子的角落裡種了棵臭椿,一走近就難聞得要命,你說咱們誰做錯了事,就罰誰去挨著臭椿站半個時辰,趁你不注意,我每次都狠命地搖它,刨它的根,只要你醒過來,我保證天天給它澆水,今後我錯了我去站,你錯了還是我去站……你還總愛纏著我給你梳頭,掉一根頭髮就必須賠一個小銀錁子,所以我每次都將梳掉的頭髮能藏多少藏多少,我發誓今後再也不賴皮了……」

  我艱難地睜開了眼睛,貪婪地看著那張不成人形卻無比真實可愛的醜臉,「小金錁子!兩個!」

  他歡喜得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伸出手細細撫摸我的臉,就像一個盲人在借助手閱讀最晦澀的文字,他用滿臉的鬍子渣狠命地紮我的手背,他哭道:「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我怕極了……葶兒,咱們今後再也不要孩子了。」

  ……

  「葶兒,你猜這碗裡裝的是什麼……算了,你身子虛,還是不要用腦子比較好。告訴你吧,這是從茜草根中榨出來的茜素汁,好好看著為夫的手段。」

  老九快樂地把茜素汁塗抹在了他自個兒、我和兩個寶寶的手上,然後在一方大大的白絹上依次按下了手印……

  「什麼都看不到!」我細細地端詳了一下,不得不誠實地打擊他的積極性。

  老九得意地挑高了一邊的眉毛,取出噴壺往白絹上一噴,頓時,生成了四個鮮亮緋紅的手印,最大的是他的,其次是我的,兩個小小的,是兩個小寶寶的,「茜素不能直接在纖維上著色,但借助明礬水的作用,便可以生成不溶性的鮮亮緋紅的色澱,而且具有良好的耐洗性……我決定了,今後每一年的今天,咱們一家子都保存一次手印,一直到寶寶長大成人……今後女兒出嫁了,就送給女兒做個念想!」

  「那兒子會覺得老子偏心的。」

  「不管他,誰叫他一出世就這麼折騰人。」

  「不可以!」

  「好,好,再按一份好了。」老九邊往我手上塗抹茜素汁邊道:「給寶寶取什麼名字,想好了嗎?說出來參詳參詳。」

  「還是請額娘取吧,我就生這麼一次都差點踏進鬼門關出不來……可額娘卻生了五哥、你和十一阿哥三個孩子,十一阿哥去得早,你又那麼叫人不省心……」

  「依額娘的性子,這十幾天恐怕都睡不安穩嘍,肯定夢裡都在琢磨。」

  ……

  今兒是寶寶出世的第七天,胤禟一大早就帶著秦順兒和何玉柱出去了,四日前蘇麻喇姑以94歲高齡壽終正寢,全皇宮的人都很悲痛,今天出殯,除留皇五子胤祺照顧皇太后,皇十四子胤禎留在紫禁城外,其餘成年皇子都參加了出殯儀式……突然想起了在虛空中似真似幻的遭遇,心中百感交集……

  似乎有點不對勁,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奇異的甜香,伺候我坐月子的丫鬟婆子幾乎都一副昏昏欲睡的呆滯表情……不好!是迷香!

  八十七章 從此無心愛良夜(上)

  [彌子暇.番外](上)

  世間充斥著太多的不公平,同樣是芸芸眾生,有人銜玉而生,得天獨厚;也有人顛沛流離,朝不保夕;有人意氣風發,鮮裘怒馬;也有人倍受欺淩,饑寒交迫……而我,似乎打一出生起,便是個不祥的、受到詛咒的人。

  沒人知道我父親是誰,而我的母親,被戲班的人憶做「那個可怕的瘋婦」……班主曾告訴我,二十年前,洪春班受邀赴一個名叫旖樂坪的村子唱《紫釵記》……本來一切順利,唱到最後,李益與霍小玉終成眷屬,臺上台下皆大歡喜。突然,一個即將臨盆的瘋婦爬上了戲臺,齜目痛斥:「瞎子!聾子!瘋子!一群傻子!你們沒有看見嗎?李益軟弱貪婪,負心薄幸,霍小玉心碎將死,當年的長安城可是人人皆知啊,有黃衫客路見不平,將李益架到了霍小玉門口。霍小玉潑酒在地,告之覆水難收,用最後一口氣指著負心郎絕望地詛咒: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齒,飲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弦管,從此永休;徵痛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這個淒厲癲狂的瘋婦竟就在戲臺上產下一男嬰後死去,因為旖樂坪沒有人認識她,所以,班主不得不收養了我——這個陰錯陽差生在戲臺上的、瘋婦的嬰兒。

  ……飽受戲班人的白眼和欺負,我卻奇跡般地長大,班主曾指著我歎道:本是嬋娟貌,奈何男兒身?也罷,也罷……後來,我便被訓練成了洪春班的台柱,《牡丹亭》中的杜麗娘、《長生殿》裡的楊玉環、《雷峰塔》中的白素貞、《玉簪記》裡的陳妙常……乍暖還寒方寸地,唱不盡那風月無邊,述不完那蜚短流長,走不停的蘭芷纖步,演不夠的沉浮蹉跎,繁花落盡,聲聲離魂,幾番風雨後,花落奈何聽?……

  我對悲劇不可自拔,只有悲劇才能讓我擁有片刻歡愉,京城的闊人很多,多的就像茅坑裡的蛆蟲,他們也賤,賤得好似穿著金甲卻只愛推糞球的屎克螂,我愈是冷若冰霜,他們就愈發地瘋狂……嬌貴的姨太太小姐們,總是一邊哭得愁雲慘淡,一邊把身上的首飾一個勁兒地往戲臺子上扔,肚滿腸肥的老爺們,飛揚跋扈的闊少們,個個醜態畢露,比拍不死的蟑螂更叫人倒盡胃口……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生無所眷念,死無所畏懼。

  直到那一天,我在台上演著《百花贈劍》,終於,百花公主重逢海俊,方知當初贈劍為媒,終生相托的戀人,竟是裡通敵人的奸細,造成兵敗城陷父王慘死的罪魁……百花掩面抽泣,羞憤難當,對跪地求情的海俊切齒痛駡:好個辜恩薄幸負心賊,好個狼心狗肺寡情漢,縱然兩情似酥和蜜,縱然一心似魚共水,縱然同衾枕效於飛,縱然曾山盟與海誓,縱然有地老和天荒,縱然刀剜九曲柔腸碎,縱然舊事灰飛湮滅,縱然一切皆可重生,百花也決不寬恕!……百花親手血刃愛郎,而後刺瞎雙目,自刎而亡……我倒在臺上淚眼婆娑,沉浸在意境裡不願醒來。

  一塊大銀錠砸在了戲臺上,囂張的聲音倏的響起:「什麼破玩意兒,老子看不上眼,改成百花與海俊盡釋前嫌,再親個嘴兒什麼的,重唱!」我揀起銀錠,狠狠地砸在了那人腳上,他抱著腳痛呼……數名如狼似虎的家丁蜂擁而上,看戲的人四散而走,「他是我的人,戈什泰,適可而止。」一場暴風驟雨被一個清清涼涼的嗓音化解於無形,我循聲看去,頓時著了魔般愣在那裡,好一個俊美不羈的男子,他有一雙令人沉淪的眸,「明兒我再來看你。」他轉身離去,我的腦子一片空白,良久卻只想起一句戲文:空著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擋他臨去秋波那一轉,就是那鐵石的人兒也意惹情牽。

  我第一次覺得人生不再了無生趣,我第一次往戲臺下細細尋覓,也第一次在戲臺上忘了詞……他沒有來,我第一次體會了悵然若失……他竟然在我的房間裡做畫,我第一次學會了欣喜若狂……

  「你畫的什麼花?像燃燒的火,又像沸騰的血?」

  「曼珠沙華,是開在冥界忘川彼岸的血一樣絢麗的花,是接引亡靈通向幽冥之獄的花,也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葉綠,花紅,花謝葉出,葉落花開,

  也被稱做兩生花。佛經裡說:曼珠沙華,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你喜歡曼珠沙華?」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