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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當柴火?什麼叫暴殄天物!我無語問蒼天,最好的救命藥材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人們卻在痛苦中接二連三的倒下……什麼毒蛇百步之內,必有解藥……原來瘟疫之地,亦有解藥……「大和尚,咱們有救了!……有救了……快,把村裡能用的勞動力集合起來,告訴他們,要想活命,聽我號令!」

  ……

  青蒿素是我國中醫工作者們于七十年代最有價值的發現,是比奎寧、常山都要好的『抗瘧』藥物,速效、廉價、低毒,對間日虐和惡性虐都有奇效,它製成的藥劑在瘧疾橫行的非洲『挽救了數百萬人的生命』,是中醫對世界做出的傑出貢獻之一!……而青蒿素便是從黃花蒿中提取出來的,晉代葛洪著的《肘後備急方》中便記錄了『取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盡服之』的有效方……

  因為青蒿素在高溫下會分解,故只能生服……我端著漬好的藥汁,眼前人正燒的一塌糊塗呢,不知嘴裡在嘟噥著什麼,在床上拱來拱去,大汗淋漓……「四爺,吃藥了。」……毫無反應……試圖撬開他的嘴『灌』,他長手胡亂一揮,藥碗被成功拍飛,撲的一聲落在我腦袋上,澆了我個劈頭蓋臉……真想抽他個星光燦爛!算了,和病人計較個什麼勁兒……又去端來一碗漬好的藥汁,先將他的手用被子蓋嚴實,再用屁股將被子角牢牢壓住……TNND,這嘴怎麼閉的跟蚌殼似的……我掰,我掰……我掰不開!

  靈機一動,左手狠狠捏住胤禛的鼻子……哼,就不信你不張口呼吸!……須臾工夫,『四蚌殼』張口了,我急忙抓起藥碗往裡灌……啊,中招!……你,你你……又不是噴壺,怎麼可以對著人家的臉狂噴……我沮喪的退下去……

  這個磨人的怪物,真想一口咬他個半身不遂!……再去弄來一碗藥汁,怎麼辦呢?……他的臉滾燙的能攤熟雞蛋,鼻翅不停地歙動,喘著灼熱的粗氣,就像一把沸騰著的開水壺……糟糕,我心軟了……本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帶著與生俱來的倔強和驕傲,喜歡繃的緊緊的唬人,可是現在,生硬的線條柔和了下來,濃眉微顰,薄唇緊抿,帶著不經修飾的孱弱……情不自禁用手指蘸了點水,潤在他乾裂的唇皮上……

  忽然,一隻火熱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壓向了那熔岩般滾燙的臉,他歪著臉在我的手背上親密的來回磨蹭……這……這算什麼?……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我的手可是準備交給胤禟牽的,可不許這個做哥哥的越俎代庖,正要用力抽回來……他突然睜開了眼睛,像一頭馴良的小鹿般癡癡的盯著我傻瞧:「皇額娘,禛兒好難受啊!」

  皇額娘?……糟了,燒糊塗了……對,趕緊喂藥!

  「禛兒乖,把藥喝了,病就好了……」我儘量使自個兒溫柔的像個慈母。

  『禛兒』聽話的喝了一口,我再喂時,他卻將臉轉到了一邊:「好難喝!」

  「良藥苦口利於病,乖了乖了……額娘真生氣羅……」這老小孩還真是難纏,用殺手戩好了:「再不喝,額娘可去找皇阿瑪了。」

  他苦著臉極不情願的又抿了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皇額娘,您可不可以去求皇阿瑪,將烏喇那拉氏賜婚給五弟啊……她看上去好悶,禛兒喜歡愛說話的格格。」

  天哪,原來雍正骨子裡喜歡話簍子啊,先哄得他把藥喝了再說:「嗯……好吧,咱們把烏喇那拉氏賜婚給胤祺好了……乖,再喝一口……」

  「皇額娘,皇阿瑪偏心!他把三哥封為『郡王』,卻將兒子封為『貝勒』,三哥是個書呆子,禛兒哪點不比他強?」

  「是,在額娘心裡,禛兒是最棒的!」……原來老四還挺在意這事啊!趁他現在『燒後吐真言』,何不套點感興趣的情報出來。

  「禛兒,你為什麼喜歡胤祥啊?」

  「皇阿瑪從上書房外經過,大夥都往前擠,胤祥個兒小,伸長脖子也只能看見別人的屁股,皇額娘,您猜他怎麼著?他跑出去趴在地上對著履跡猛嗅,就像只乖巧的小狗,可愛極了……」

  原來雍正皇帝對賢怡親王的好感是這樣建立的呀?繼續喂藥……

  「那個……禛兒,你喜不喜歡胤禟啊?」

  「不喜歡!他把禛兒最喜歡的小狗的毛剪了,禛兒很生氣,便把他的小辮子哢嚓了……後來,皇阿瑪便說禛兒『喜怒無常』!」

  這個死胤禟,你惹誰不好啊,你偏偏去惹這個睚眥必報的主,後果是很嚴重的!……我也沒心思再問了,反正藥也喂了一大碗……過一個時辰再喂罷,欲起身離開,卻被胤禛死死的拽著手不放:「皇額娘,您不要走!那個女人只疼十四弟不疼我,禛兒想您……」

  我愣了……良久,覺得嘴巴有點鹹,啊,原來有一顆淚珠子調皮的鑽進了嘴裡……您最終將成為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世人皆說你刻薄寡恩、冷酷無情,其實在骨子裡,您也只是一位渴望溫暖、渴望被父母關注的、任性而又好強的小男孩吧……一時間,巨蟹座特有的母愛氾濫成災……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櫺呀.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琴聲兒輕,調兒動聽,搖藍輕擺動啊。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在輕柔的搖籃曲中,他終於沉沉的睡去,我幫他捋好了被角,又將院子裡的那盆『夜來香』搬進了屋……胤禛,不管將來會怎樣,不管你今後會怎樣對待胤禟和我,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夜晚,和這個夜晚撒嬌卻又真實的你。

  第六十二章 力斡春回竟是誰

  每過一個時辰灌一碗藥汁,他渾渾噩噩的喝,又渾渾噩噩的睡……直到晨曦第一縷陽光躍進窗櫺,他終於清醒了,瞪著我這位『救命恩人』瞅了半晌:「你怎麼髒兮兮的?看,衣服上盡是些殘漬,一點女孩子該有的樣子都沒有。」

  我怒道:「還不是拜某人所賜!生病就生病罷,還張牙舞爪的貽害四方。」

  胤禛突然笑的有點得意,須臾又歎氣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菀葶,你可知你心裡也裝著我?」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不知怎麼回事,這句話一下子脫口而出,我趕緊又補充道:「我只是很單純的想對您好,您可別想歪了。」想了想,覺得乾脆把話挑明比較好,便又補充道:「董鄂心裡已經有人了,再也騰不出位置給別人,四爺也不會希望董鄂變成朝秦暮楚的輕薄桃花吧。」

  胤禛的眸光倏的冷卻:「你可有讀過《黃鶯兒.詠蚊》?」

  有點跟不上他瞬息萬變的思維節奏,我愣了愣,搖了搖頭。

  胤禛切齒道:「恨殺咬人精!嘴兒尖,身子輕,生來害的是撩人病。我恰才睡醒,它百般作聲,口兒到處胭脂贈。最無情,嘗啖滋味,又向別人哼。」

  他這是在指桑駡槐、借蚊諷我嗎?可事實上我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我有點火了:「蚊蟲遭扇打,只為嘴傷人,請四爺口下積德……奴婢先告退了!」氣哼哼的轉身就走,沒走幾步卻被人從後面狠狠的攔腰抱住,肺腔空氣被瞬間擠出體外,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我被重重甩在了床上,劇烈的重量陡然欺壓上來,砸得我一陣暈眩,「老九到底哪點好,在結廬裡,他可有這般對你?」

  他的眼珠子變的混沌渾濁,仿佛孕育著颶風的狂雲,我嚇懵了,直到唇上傳來尖銳的刺痛……不!拼命的扭轉頸脖,掙扎著想徹底擺脫那如火如荼的侵略、如影隨形的吮吻,每一次短暫的掙脫,都被更為強悍的力道制服,「他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因為他寧肯自己體無完膚,也絕計不會傷害我分毫!」情緒崩潰的我哭喊出聲,胤禛僵住了,眸子似乎在刹那間恢復了理智,身上的重量緩緩移開,我被扶了起來,一時間委屈迷惘、心亂如麻……一直喜歡莊子詮釋的『真人』:超逸灑脫,狷狂任意,不拘泥於外界的戒律成俗,唯求明其本心,盡其本性。……我力求做個『真人』,不介入那些個恩怨糾結、龍爭虎鬥,只聽從自個兒的心,可為什麼路會越走越窄,越走越坎坷?就像一個身染惡疾的人來到空氣稀薄的高原,卻又一不小心撞進了一座龐大森冷的迷宮,進退不得,左右不是,希望渺茫,朝不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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