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最後的王公 | 上頁 下頁
三九


  南一把一枚南瓜子放在嘴裡,抬眼看著顯瑒:「你看他說中國話,我沒撒謊,叔叔。」

  旁邊的觀眾早已忍無可忍:「您是看戲還是砸場子啊?」

  顯瑒不怒反笑,一心裡又惦記著明月的腳傷,著急走了。

  臺上的顧曉亭正演到夫妻二人夢裡相逢,共入衾帳。

  南一的那枚南瓜子在嘴裡咬了半天也沒吃到裡面的瓤,不得不吐出來,看看修治,她覺得自己解釋不了什麼,她覺得這人好像知道得更多。剛才明月抬頭一看到樓上的小王爺就上樓了,沒一會兒那小王爺沖進來質問,他都不卑不亢,不詢問也不好奇,南一自己已經一後背的汗水了,日本人就那樣安靜的全神貫注的看戲,她心裡頗為欣賞:這才是文明的,高貴的。

  南一拄著腦袋,又有些替明月擔心。擔心之餘也有嫉妒。喜歡她的人可真多啊。女孩子,還是要越漂亮越好,靜靜的帶些憂傷的漂亮,招人心疼。她就不行。她多少有點壯,喜怒都在臉上,萬事絕不求人,還好打不平,也是好看的姑娘,但就少了些婉轉氣質,就,哎,就不能像明月那樣,是故事裡面的女主角,被那麼多人喜歡。那是麻煩的,但也是熱鬧的。她劉南一卻連一個都搞不定。

  戲散場了。

  南一和修治隨著人潮走到門口,天氣好冷,她把脖子縮在圍巾裡面。日本人生硬地對她說要先送她回家,南一點點頭。可是邪了門,戲院門口一排等客的人力車,他們要上去坐,車夫立馬躲開,寧可空等,也不肯拉他們兩個。南一還納悶呢,有人從戲院裡面邁著方步出來了,聲音朗朗地,像是跟她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真巧啊。」

  南一一看,土匪譚芳。

  她微微一笑:「是您啊?怎麼不賣榛子,有時間來看戲啊?」

  譚芳擰了擰華麗麗的錦雕絨袖口:「今天戲好啊。」他看看修治,問南一:「哪位啊這?」好奇的樣子有點誇張,早知道答案還故意提問似的,煞是討厭。

  「不關你事。」南一道。

  譚芳笑了,上了一輛人力車:「我說,再叫一輛車,我送你回家去吧。兄弟們不拉日本人的。這點事兒你不知道?」

  南一笑嘻嘻地說:「您快走。我不送。」

  譚芳走了,南一那用來抬杠的一臉精氣種就落下來了,回頭看看修治,覺得這人誰也沒惹,讓人可憐。她過來跟他說話,同時用手幫忙:「我住得不遠,我們往那邊走一走,等會兒就可以叫到車子了。」

  修治點點頭:「好。」

  §第三十一章

  修治先送了南一回家,一直沒有找到車子,他於是打算自己徒步走回公寓。

  這是個沒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天氣並不冷,雲層卻壓得很低,捂了一場大雪在裡面。偶爾經過某個路口,他看見幾個穿著破舊棉襖的漢子圍著火說話,沒幹透的柴火*爆*破的聲音劈劈啪啪,漢子們也粗聲大氣,有時大笑,見他經過看一看,朝著他說句什么話,他聽不懂。他來到這裡已經半年了,從來沒有因為聽不懂別人說話而覺得不快,今天卻缺乏耐心和好脾氣,眉頭緊緊鎖著。

  離日本人公寓不遠的巷子口,有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頭子帶著十來歲的小姑娘在那裡常年賣唱,女孩會唱日本歌兒,老頭子會一邊鞠躬一邊用日語說「謝謝您啦,請幫幫忙吧」,修治每次經過都會在他們破了半拉的瓷碗裡面放下兩枚銅板。

  可是今天他心情不佳,腳步飛快,女孩唱歌的時候,他心無旁騖地從他們的旁邊過去了。

  老頭子認識這個好心的日本年輕人,他離得老遠就看見他走過來,他讓女孩大一點聲唱,他早就在等著他要扔下來的兩枚銅板了,可是修治就那樣走過去,老頭子的願景落了空。哪裡不對呢?一定是她唱錯了,唱得不好,所以好心的日本年輕人沒給錢。老頭子抬手就在女孩的頭上打了一巴掌。女孩哇地哭了。

  修治已經走了好遠,聽到哭聲,他的腳步停了,回過頭來。老頭子還要再打,修治一個箭步竄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喝道:「哎!為什麼打人?!」

  老頭子見他態度蠻橫,也來了脾氣,一心想你不但不給錢,還多管閒事,我管教我自己孫女關你屁事?他張嘴就嘰哩哇啦地又說了一通修治根本聽不懂的道理,一邊說一邊在腕子上較勁,修治伸手一送,老頭子站立不住,撞在後面的牆上。修治用身體護住後面的姑娘,怒視那老頭子,一字一句地說:「不許打人!」

  老傢伙知道硬拼必然吃虧,幾把收拾了攤子和裝錢用的破碗,抬腳就走了。

  修治回頭看看女孩,女孩一張臉瘦得只剩下眼睛和嘴巴,細腳伶仃掛著吊腿褲子,踩著破鞋子,她看了看這個剛剛護著自己的外人,那眼光好像在問:現在怎麼辦?那樣問了一秒鐘都不到,她就知道答案了,她轉身就走,幾步追上老頭子,老頭子還是往她頭上打,女孩躲了一下,手掌狠狠地落在她肩膀上。

  雪下來了,冷風忽然刮起來。

  修治站在那裡半天沒動。

  第二天他沒有去會社上班,也沒有去工地,在中午之前去了百合子的家。女傭開門,修治沒進去,跟她說請小姐出來。過了一會兒百合子帶著耳包和手爐出來,看到修治有點吃驚「這麼冷的天,修浩君怎麼都沒有添一件衣服啊?」

  「有空嗎?有些話要說。」

  「等我。要跟媽媽說一下。」

  「好。」

  修治站在這家門口等百合子,心裡想著要怎樣把話跟她挑明,要怎樣說女孩才不會太受傷害,兩人性格不太合適?還沒有到結婚的年齡?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

  雪下了一整夜,直到早上才停,積雪有膝蓋深。旁邊的一戶人家也打開門,四十多歲的婦人出來掃雪,好奇地看著修治。

  百合子恰從裡面出來了,對鄰居笑著說:「是爸爸會社的同事。」

  婦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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