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最後的王公 | 上頁 下頁
一三


  「我讓廚房給你做了肉皮凍兒,以形補形,那個對皮肉外傷好的,你常吃些,恢復得快。」

  「謝謝您。」

  彩珠的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別謝我,吃了肉皮凍,傷口會發癢的,我巴不得你難受呢。」

  明月倒笑了:「癢就是要長好了呀。」

  因為兩個人的局促和尷尬而繃緊了的空氣有了小小的緩和,彩珠問明月在學堂上什麼課,落下的功課又怎麼補上,明月一一回答,帶著更勝以往的恭敬和認真。

  她年紀再小,也是明白那些簡單的道理,無論如何,自己搶了對面這個人的丈夫,自己是虧欠于對方的,又仗著小王爺撐腰和名分不明的階段,從不曾按照禮節去給她問候請安,到現在連個合適的禮貌的稱謂都沒有。如今自己病了,倒是這個人不計前嫌地來看望她了,她是應該感恩的。

  小王爺總是笑話她沒有良心:「你啊,表面跟我恭敬,心裡是輕慢我的。我待你好,給的西瓜被你當成芝麻。別人給的芝麻,你就當成西瓜。」

  這確是這個小心翼翼看人臉色的姑娘改不掉的毛病,眼下她又把彩珠給的芝麻當作是西瓜了。

  彩珠還是把話頭提起了,問她道:「明月,你怪我吧?」

  她真的想了想,然後乾脆地說:「不。」

  彩珠說:「怎麼會不呢?你差點被嫁出去,差點就真地再也見不到王爺了,你怎麼會不怪我呢?老實講啊,我是怪你的。」彩珠看著她,認真地嚴肅地說,「我希望你離開這裡,遠遠的,讓他見不到你,越遠越好。」她喝了一口水,「可是我轉個念頭又想,問題也許並不是在你的身上。你是個小孩,是個女孩,你能怎麼樣呢?你是做不了主的,別說把你嫁去廣州,就算是美利堅,法蘭西,可能小王爺還能把你找到,弄回來。所以我想,」她慢慢地歎了一口氣,「那就算了吧,我想過安靜的,輕鬆些的日子,去責怪你,討厭你,恨你,都是要耗費力氣的。」

  她說完便起身走了,奉天城在下三天裡的第二場大雪。彩珠是坐車來的,司機等在醫院樓下,彩珠讓他先行回府,她自己帶著荷香在風雪中一步一步地走回去,彩珠問身後的丫鬟:「剛才我跟她說的,你可聽見了?」

  「聽見了。」

  「跟這麼一個下賤的丫頭,說這樣的話,要是我阿瓦和額吉(蒙語爸爸和媽媽),會不會抽我鞭子啊?」

  「不會的。」

  「你在讓我寬心,是不是?我知道我心裡也屈辱,是不是?」她停下腳步,仰起頭來,迎接著從天而降的冰雪,「那麼你覺得,跟對她低聲下氣地說話相比,小王爺在那之後再也沒來看過我,再也沒有跟我說過話,這兩件事情,哪一件更讓我屈辱呢?」

  「小姐做事情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荷香說。

  彩珠笑了笑:「我沒有道理的。但我知道一件事情,粗長的蛇沒有毒,劇毒的蛇是細小的竹葉青,這個女孩看上去老實巴交,其實怎樣做都是文章。我今天退一步,是為了有一天能讓她走。」她皺著眉毛,看著陰沉沉的冬日的天空,帶著不解和懊惱,「荷香,這裡真難看,是不是?這裡沒有鷹,只有烏鴉」

  彩珠回了府,沐浴更衣,喝了姜湯,那天夜裡又像幾個月以來的每個晚上一樣獨自一人睡了。可是到了第二日,久違的小王爺竟回了她的房,彩珠連忙讓人佈置晚餐。她親自替他斟茶,剝榛子和花生仁兒,心情是格外複雜。一方面,彩珠慶倖自己這一步算是走對了;另一方面,她對明月更加地恨之入骨,原來我真的要跟她和解才能換回小王爺的原諒,原來只有對她好才能換來你待我的好!

  §第十一章

  那夜顯瑒在彩珠的房裡耽到很晚,飯畢吃了點心又喝了茶,兩人下了一盤圍棋,不覺夜深了。小王爺掩著嘴巴打了個呵欠,站起身道:「你歇著吧。」他說完要走了,彩珠在自己的座位上既沒有挽留也沒有起身相送,只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顯瑒已至門口,收住了腳步,回頭看看彩珠,臉上忽然有了些從來不見的愧疚,一點點的,但他真的覺得有些對不住了,找了個藉口道:「我鼻子裡面發酸,可能是著涼了,留在這裡過夜,對你不好。」

  彩珠站起來,捧了自己的手爐給顯瑒,把他十根指頭扒開,又將它們一根根地合上,抬眼道:「王爺您操持家業,又照看著一家老小,自己的身子都不仔細了。」

  顯瑒淡淡一笑並沒說話。

  「昨下午我收到弟弟的信,他現在山西做些煤礦生意,初來乍到的不得消停,住在我阿瓦早年置下的舊院子裡面,火爐子都沒有。去不久,弟弟和弟媳就病了,兩口子一起臥在床上,對著發燒咳嗽喝湯藥,這個給那個搓搓手,那個給這個焐焐腳……王爺,」她抬起頭來,滿眸子的淚,「王爺您心疼我,怕我這個當媳婦的陪著您生病,對不對?」

  顯瑒說不出話來,見這女子黑如雲的頭髮,紅潤俊俏的臉,正當盛姿壯年,卻面色悲傷淒苦,憐惜油然而生,手搭在她肩上道:「想家了吧?」

  彩珠的淚奪眶而出,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這兒,王爺這兒不是我的家嗎?」

  這話忽然讓顯瑒想起了自己額娘的話。數月前他帶明月回來,福晉沒惱沒躁,只等兒子火氣消了之後跟他說:「你只看到自己,只看到那個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別人都指望著你?你又得給多少個人當家呢?」

  他本要回自己房間休息的,眼前的彩珠聲淚俱下地提醒他,他也是她的丈夫。他腳步收回來,轉身回房,一邊摘手錶一邊說:「幫我熬些姜湯,驅驅寒氣。」

  彩珠抹了眼淚吩咐丫鬟去做,自己伺候小王爺更衣沐浴。夜裡床榻上的事情既不溫存也不歡愛,連從前那一點點的新奇都沒有了。但即使這樣也好,彩珠心想,無論如何,他們仍作夫妻,無論如何,她之前設計要趕走明月的事情開始被顯瑒漸漸原諒了……自己可真是卑微啊。

  可是沒過多久,彩珠收到了弟弟自山西的來信。信中感謝她和姐夫適時的,慷慨的幫忙,他的生意如今有了起色,還有並沒有關係的大買家找上門來,今後狀態好了,一定全家來奉天登門拜謝……彩珠頗為訝異地看完這封信,再看看外面,顯瑒正帶著兩個家丁給院子裡的臘梅捆紮上保暖的草席子,他的高鼻子凍得通紅,手上沒帶手套,指頭都紫了,整個人顯得有些滑稽可笑。過了幾天,那臘梅開了花,香了整個宅院,彩珠想,這人什麼都不說,但總是有辦法的。

  新年頭裡,王府裡面最大的一件喜事是彩珠懷上了身孕。九個多月後,孩子出生了。是個哭聲像男孩一樣嘹亮的格格。福晉難說沒有些失望,彩珠自己更是,她想要個男孩,比誰都想要一個男孩,一個像小王爺那樣好看的,精明的,有勇氣的男孩。可是她得到的卻是個紅呼呼的姑娘。不過,這個女兒卻讓小王爺自己無比喜愛,他抱著她看上一兩個時辰都看不夠,也是他最先發現了女孩的脖子後面有一顆紅痣,顯瑒哈哈地笑起來:「這孩子有個吉相,以後會做成大事情!」彩珠自己故意說道:「女孩能做成什麼事情?!」顯瑒看都不看她:「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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