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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無花道:「你想的事情太多,難免就會傷神。為師多次告誡你,要放寬心情,凡事多想想這個孩兒,你就不會這樣了。」

  君亦休歎道:「弟子明白,只是太多事,卻由不得我。師父……」她看了看無花,欲言又止,猶豫著,不如如何開口,半晌方道:「弟子的心事,師父也是知道的。」

  無花怔怔地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去,輕聲道:「亦休,如果是為了你的母親,你大可以問。如果是為了他,你就不必問了。」

  君亦休猛地抬起頭來,問道:「師父,當年母親求您救我的時候,您是怎麼想的?我娘……她是怎樣的一個人?還有……他的娘親,你們三人……」

  無花轉眼去看她,那眼光中沒有任何的波瀾,只有一片平和。她淡淡道:「亦休想知道什麼?當年你得了這個病,挽思一直心有愧疚,總覺得是她犯下的罪,卻報應在你的身上。我們三人自逃出逢魔穀後,為了避免受制於人,就不曾再聯繫。可是她為了替你尋醫治病,到梅花庵來求藥,見了我……知道無法再隱藏行蹤。當時她什麼都不顧了,只想救你。於是……她願意受萬毒鑽心而死,也要保你和圓兒。」

  君亦休雙目微暗,這件事她雖然已經聽說過,此刻聽到無花講來,仍然覺得心如重石,眼眶微熱。原來娘是為了救她而死,那為何父親說娘的死與他有關?

  無花又道:「你娘因你爹娶了妾室,心灰意冷,早已經不想有什麼生存之念。既然能救你,她自然也就什麼都不顧了。於是你家的人,都只當是你爹氣死了你娘,而事實上,你娘是自己願意受死。你大哥也因此離了家門,一去杳無音訊。」

  君亦休苦澀道:「原來是這樣。可惜爹爹一直覺得是他害死了娘,終日不安。大哥也離家出走,我們君家從此就沒有了生氣。想來,竟是我的病害的。」

  無花連忙道:「亦休為何會這樣想?!這世上之事,有因才有果。我們三人當年犯下重罪,你娘一直心有愧疚。我若不是將墨麒麟還給了大哥,也難有清靜之日。只是沒有想到……墨麒麟還是失于大哥之手!至於你的病,也許是天意,否則,為何你偏偏在最後的日子裡,卻遇到了他?!」

  君亦休疑道:「師父,你曾經說,我娘和他娘,都已經死了嗎?」

  無花道:「不錯。當年我看著閔珠兒斷的氣,自然不會有錯。那黑玉墨麒麟在她的手上,我本想勸她交出來,讓大哥也放她一馬。豈料,她卻突然暴病身亡。當時鳳九天只有九歲,還是個孩子。雖然是個孩子,可是他的眼光已經複雜到讓人讀不懂。」

  君亦休怔住,她這是第一次聽別人說起鳳九天的過去,雖然她也一直覺得,他的過去一定不是一帆風順,和和美美的,可是乍然聽到無花提起,仍然覺得心有些緊。

  無花又道:「閔珠兒體弱,她死前一個月,我曾頻繁出入王府,替她醫治。後來突然傳來她病死的消息,我趕去看時,她四肢僵硬,雙目圓睜,似乎是被人加害,但我一時之間也查不出真相。府中的王妃百般阻撓,不等鳳宇贊回來,便匆忙下葬。我想她應該是被那一群妃妾所害。為了追查墨麒麟的下落,我又多次去王府查探,後來才知道,有人向王妃通風報信,說閔珠兒是耀新國派來的奸細,王妃疑怒之下,將她害死!」

  君亦休吸了一口氣,驀然覺得背心發涼。她喃喃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又是誰?!」

  無花覺察到她神態有異,不由得問道:「你說什麼?」

  君亦休驚醒,連連道:「沒什麼!師父,那閔珠兒有什麼家人親戚嗎?」

  無花黯然道:「閔家三代單傳,到她這一代,就只得了個女兒,女兒一背叛逢魔谷,閔家就一家自裁,再無其他人。」

  君亦休垂下了眼,心中暗想,如果閔珠兒的確已死,又沒有姐妹,那霽雪園裡的太夫人又是誰?她與鳳九天長得那樣相似,如果毫無血緣關係,倒是奇了。想了想又道:「師父,我娘……知道閔珠兒在甯西王府嗎?」

  無花思索道:「應該不知道。她們兩個彼此並無聯繫。你娘辭世之時,閔珠兒早已經去世五年,而且你娘從未提及閔珠兒的狀況,想來她們是相互不知情的。」

  君亦休低頭暗想,原來鳳九天的母親是被人迫害致死,難怪他待府裡的侍妾都這般無情。他的身份如此特殊,天垠朝的甯西王,母親卻是逢魔穀的聖女,如果兩國開戰,那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想起他隻身跑去耀新國一事,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如果當時有人抓了他,扣住不放,豈不是命在旦夕?他何以還那樣大膽,連喬沙都不讓跟去?還是……他有什麼秘密,不便讓喬沙知道?

  想起他無故受了傷,還要喬裝逃離,越想越覺得心驚,禁不住問道:「師父,如果他……被耀新國的人抓去,那……」

  無花淡淡笑道:「你怕他被抓去?怎麼會?他雖然從未表露,但我知道,他的武功,不在遊自鋒之下。而且,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武功來歷,師學淵源。這才是他的城府心機所在。他怎麼會那麼容易被人抓去?就算他真的被人抓了,他也有辦法逃出來。」

  君亦休擔憂道:「那……若有人處心積慮想要抓他呢?又或者已經派了人潛進王府來……他會不會有危險?」

  無花歎道:「這裡是他的地方,什麼人能放肆?亦休你想多了。看來……你真的是很在意他……」

  君亦休下意識地呆了呆,她在意他嗎?儘管她一再地勸自己,切不可再對這個男人有半分心思,可是為什麼,一想到他會有危險,她就這樣地擔心?難道她真的是在自欺欺人?逃避現實不肯面對?

  無花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長歎一聲,說道:「也許是天意……你這孩子註定要為逢魔穀再受一劫!」

  君亦休正想追問有何劫數,突然門簾一掀,紅珠端著託盤走了進來,笑道:「飯好了,夫人趕緊用吧!」

  見紅珠突然進了門來,二人都微微一愣。連忙坐到桌旁,君亦休淡淡笑道:「師父可願與徒兒一起用飯?」

  無花擺手道:「不必了,你用吧。亦休,你的身子弱,休息是好,但……我看還是需要善加調養。喚燕兒來,我再給她個方子,讓她去抓藥來。」

  君亦休應了一聲,讓紅珠去喚燕兒來。燕兒進了屋,無花方道:「方才怎麼不是你送飯進來?」

  燕兒笑道:「我去廚房嘛,走得有些累,紅珠就說她送進來。怎麼了?」

  無花沉吟道:「如今邊關極可能會開戰,這王府恐怕很快就不會清靜了。你們還是要處處小心。亦休,幸好燕兒及時來找我,否則這樣睡下去,過了十日,怕是再也叫不醒了。這樣,為師開個方子,燕兒去抓藥,你隔天服用,切記,如有什麼不適,一定要來通知為師!」

  君亦休點了點頭,燕兒接了單子便去了。無花這才說道:「我要走了,你好生歇著。一會兒藥回來了,記得服過方可睡下。我這幾日暫時不會離開王府,有什麼事就差燕兒來回我。」

  君亦休應了,無花方起身出門。她望著師父的背影,似乎蒼老了幾分,不由得叫道:「師父!您後悔當年之事嗎?」

  無花回過頭,平靜地看著她道:「為師已經到了今日,就算有後悔之意,也已經隨歸塵土。我是個出家之人,不再問俗塵之事。」頓了頓,她又說道:「當年我們三個能下那麼大的決心背叛家國,就沒有想過後悔!所以,你不必執著你母親之死,好好保重自己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君亦休癡癡地望著門口,心中暗想,世上恐怕只有師父這樣的人,能不為過往所困擾。過去便是過去,縱然經歷不堪,也不能左右她將來濟世為懷的心腸!也許她才是真的大徹大悟,只是這樣的大徹大悟,卻不知修為多久,才能夠得來!而她君亦休,終究只能做這個俗塵中最渺小的一粒沙子,隨波逐流去了。

  一百零六 知心

  君亦休看著那門口一直呆望,直到紅珠進了門來,忍不住驚歎道:「夫人!您怎麼還沒吃?飯菜都涼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執起筷子,胡亂吃了幾口,卻沒有胃口了。她心事重重,在榻上歪了一會兒,又不敢輕易睡去,只讓紅珠在一旁閒聊。至天快黑時,燕兒才回來,煎了藥服下,方才迷糊過去。這般又過了兩日,君亦休才慢慢恢復了正常的飲食起居。無花在王府的法事已完,便離去了,只囑咐她浮香丸可以慢慢停了,以免對胎兒產生影響。至於她留下應急的藥,不可多吃,只在緊急的時候方可服用。

  君亦休停了藥後,體力漸不如前。於是終日只在院中歇息,不再出門。沉香榭這段日子出了奇的安靜,蕭瀟吃了幾次閉門羹,也沒再來過。王府裡的人,漸漸地都不再關心這位有孕的君夫人,全都在想著那位隆寵日盛風夫人,不知道哪一天,她便會名正言順成為這甯西王的第一位王妃。

  如此安靜過了一月,天氣也暖和許多,有了些初夏的味道。邊關不時傳來戰報,月異國已經正式與天垠朝開戰,朝廷奉天威將軍赫連越為西伐大元帥,舉兵南下,與其交戰,耀新國本蠢蠢欲動,怎料琅穀一役,月異國大敗,將士折損十萬,退守三百里。耀新國見勢不妙,暫緩發兵。西藩邊關局勢稍緩。

  燕兒自從上次得喬沙相助之後,對塊木頭漸漸留意起來。但凡有什麼困難,只要去找他,他便出力相助。燕兒常常暗想,怎麼這麼冷酷無情的王爺身邊,竟然有這般樸實忠厚的人呢?如此對他便多注意了幾分。君亦休看在眼裡,喜在心裡,若能撮合這一對人,燕兒終身有靠,將來自己若不在了,也不枉跟這丫頭好了一場。於是便暗暗留意,尋找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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