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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君亦休皺了皺眉,沉聲道:「你若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事實上你的確做錯了事,怪不得別人怪罪。而我……問心無愧,自然也不怕人查!」

  計嬙恨恨道:「你自打進了這個園子,根本就不得寵,比我還不如!可是你……卻偏偏有了身孕。我一月見不了王爺三次,你呢,半月不見一次,我就不信,你當真就一點怨言都沒有!他不待見我,自然有人對我好……我……我恨他!恨他!我就要找個男人,我不信我找不到!」

  君亦休沉默地看著她,唏噓道:「這是何苦?你想報復他,可是到頭來傷害的只是自己。他什麼事兒也沒有,只管將你處理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他還可以娶更多更美的女子,樂在其中。可是你呢?你又能如何?為了一點點怨氣,賠上了性命,還有你……肚子裡的小生命!他又何其無辜!」

  計嬙呆住,喘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君亦休歎道:「你就這樣了結了自己,他一點都不會傷心,也不會難過。你報復了誰呢?還不是苦了自己?!」

  風如絮和計嬙都喘了一口氣,瞪著她說不出話。君亦休見她們都沉默了,不由得笑道:「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在我們這個王爺的心裡,根本就沒有任何女子!也許他想的東西,是我們想不出來的,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可以眼都不眨地犧牲任何人,甚至包括……他的親生骨肉!」說到這兒,她頓了一頓,突然覺得傷感,為何她們這些人,都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計嬙不置信地看著她,眼中突然有一絲絕望。她喃喃道:「親生骨肉?你的孩子……真的是王爺的?」

  君亦休平靜道:「如果不是,你以為他會讓我活到現在嗎?」

  計嬙喘了一口氣,瞪著雙眼看著她,又去看風如絮,突然又笑了,笑完又哭,叫道:「好,你們都好,你,有才有貌,又得寵,你,什麼都沒有總算有兒子,我呢?」她指著自己哭道:「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就連父母都不喜歡我這個女兒,埋怨我沒幫到家裡……告訴他我懷孕了,讓他帶我走,可是他……哈哈……怕得要死,百般推脫,讓我拿掉這個孩子!我活著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君亦休心中一軟,柔聲道:「就算你什麼都沒有,總有自己。別的不在乎,總該愛惜自己啊!」

  計嬙頹然軟倒,哭道:「愛惜自己?我有什麼可以愛惜的?一無所有……」

  風如絮見情緒已然瓦解,止不住歎道:「你已知錯,可惜卻晚了。」

  君亦休心中不忍,說道:「風妹妹,不如去求求王爺,饒她一次?大不了攆出去,或是休回家,也好過死路一條啊!」

  風如絮的眼光在計嬙身上轉了一轉,咬牙道:「好吧,我去見王爺,你們在這兒等著。」

  一百零二 弦音

  菊紋閣裡靜悄悄的,下人們都守在門口,不敢擅離。君亦休坐在廳前,心神不安。她不願意見到人死,尤其是這園子裡的人。可是計嬙這一次,真的有機會能逃脫嗎?他是否能網開一面?以他的性格,恐怕……很難。這個王府雖大,卻能吃人啊!

  坐了約半個時辰,計嬙一直倒在床上,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直到院子裡有了動靜,風如絮慢慢地走進屋來,她方才抬起了頭,盯著她不敢發問。君亦休急切道:「如何?王爺意下如何?」

  風如絮低下頭,半晌方道:「王爺讓我帶了一樣東西來。」說著,她揮了揮手,玉珠立刻端著託盤走了過來,上面居然是三尺白綾!

  君亦休呆住!風如絮低聲歎道:「現在說什麼都已經遲了。王爺什麼都不想聽,只說,不想再看到她!我已盡力!你……安心去吧。王爺說會讓你的家人來安葬你,其他的事,不再追究,已是開恩。」

  計嬙呆呆地站起來,將那白綾扯在手中,止不住發抖,卻沒有一滴眼淚。風如絮上前對君亦休道:「君姐姐請回吧,這裡不宜久留。」

  君亦休閉了閉眼,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只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慢慢地往院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一聲淒厲的叫喊,她的心猛地一沉,頓時覺得眼前有些發昏,燕兒見狀,趕緊上前去扶她,緊張道:「小姐!小姐沒事吧?」

  君亦休緩緩地搖了搖頭,扶著燕兒慢慢地回了沉香榭,一進屋,她便倒在床上,只是發呆。燕兒急了,連聲道:「小姐有什麼不舒服,奴婢去請無花師太來!」

  君亦休默默道:「燕兒,你聽過什麼叫兔死狐悲嗎?」

  燕兒一怔,急道:「這個時候了,還跟奴婢說什麼成語!小姐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君亦休失笑一下,說道:「我沒什麼,你扶我起來吧。」燕兒趕緊將她扶起來坐了,疑惑道:「小姐你真的沒事?那要不要奴婢去給弄點吃的?」

  君亦休搖了搖頭,慢慢地道:「不用了。我不餓。我只是……有點累,有點累。」

  燕兒又道:「累了?那趕緊歇著。」說著,又要她躺下。君亦休推她道:「不必了。我想坐坐,想想事情。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有事我喚你。」

  燕兒無奈,只得退下了。君亦休在床前發了一陣呆,仍然理不清思緒。她到底是在為桑柔不忍,為計嬙可惜,還是在為鳳九天難過?還是因為風如絮……原來是那樣一個有心計的人?其實她早已經有準備,進來了這園子,必定是逃不過爭寵之事,可是她一直都淡然無比的心,為何在這一刻,卻有了動搖?她不由自主地撫了撫肚子,難道是這個孩子讓她的感情越來越重,越來越濃了嗎?

  想了半晌,腦子裡仍然一片空白。她覺得從來沒有這樣累,這樣難以支撐。燕兒進來時,她都沒有覺察到。直到燕兒走到她跟前,雙手在她面前晃了半天,她才回過神來,連聲道:「死丫頭,你做什麼?嚇我一跳。」

  燕兒笑道:「小姐你又開始發呆了,在想什麼這麼入神?錦素姐姐差人來了,說太夫人請你過去。」

  君亦休一怔,問道:「又過去?昨兒不是才去過?」

  燕兒笑道:「昨兒去了今兒就不能去嗎?趕緊走吧,也許太夫人覺得悶,所以想找你去說說笑笑,你不是說奶奶都疼孫兒嗎?她著緊著這個孩子呢!」

  君亦休歎了口氣,笑道:「倒也是。只是過去了也沒什麼事做,」她轉眼看見牆上的斷弦,心一動,又道:「燕兒把琴帶上,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主僕二人出了院子,見到霽雪園裡的小丫頭站在一旁恭候,客氣兩句,三人一齊進了霽雪園。剛進園子,就見到錦素從側門走了出來,一見她便笑道:「君夫人可來了,太夫人都等不及了,直叫我來瞧瞧。快進來吧。」

  君亦休連忙施了一禮,跟著進了齊眉閣。太夫人站在廳內,正在張望,一見到她走了進來,大喜過望,上前拉著她笑道:「你可來了,我正無聊呢!快來坐。我讓人燉了些燕窩,待會你也吃點。」

  君亦休連聲道謝,二人在軟椅上坐了,閒聊了幾句。太夫人問道:「最近身子可好?有什麼不適可要說啊。九兒也是,你明明有了身孕,為何卻非要你跟著出門!」

  君亦休淺笑道:「多謝太夫人關心,亦休無礙的。」她想起計嬙的事,不由得眼光一暗,猶豫了半晌,只是歎了口氣,還是沒有開口。這位太夫人,似乎精神有些問題,這些事還是不說的好,省得又鬧出什麼事來。

  太夫人不知她的心事,見她略有愁容,不由得笑道:「可有什麼事不順心?大可以跟我說說。有了身子的人,一定要心情好,將來生出來的孩兒才好帶。」

  君亦休連聲道:「沒什麼大事,只是有一點累而已,夫人不必擔心。今我了琴來,不如彈一曲,給太夫人解解乏。」

  太夫人眼睛一亮,笑道:「好啊,好啊!我好久沒聽人彈琴了。」

  君亦休看了她一眼,將琴上的錦套解開,取出琴來,放在案上。她不動聲色,輕輕撫摸著白色玲瓏的琴身,眼角仍在打量著太夫人的神色。

  太夫人見了斷弦,忍不住讚歎道:「好漂亮的一把琴啊!居然是白色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琴呢!」

  君亦休平靜道:「這把琴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名為『斷弦』。」

  乍然聽到「斷弦」兩個字,太夫人只是怔了怔,卻並未失色。她走上前去仔細地撫摸著琴弦,歎道:「好美的琴,為何名字卻這般淒涼?」

  君亦休暗自思忖,這太夫人當真不記得逢魔穀的任何事了?為何聽到「斷弦」兩個字都全無反應?她暗暗地打量她,心中猶疑不定,想了想道:「太夫人喜歡這琴嗎?你以前從未見過這把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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