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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君亦休深吸了一口氣,跟著她走到門口,忍不住還想抓住最後一絲希望,回頭對絹兒道:「絹兒姑娘,請你告訴我,你家老爺何時回府?」

  絹兒道:「你還沒死心呐?實話告訴你吧,老爺去甯西王府了,何時回來不知道。我們府裡忙得很,小姐過幾天就要出嫁了,你就別來煩我們了。」

  君亦休呆了呆,出嫁?蕭瀟要嫁人了?她站在門口,一時沒回過神來。蕭老爺去了甯西王府………寧西王府……

  君亦休呆呆在站在蕭府門口,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突然悲從中來。原來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與他有關。她早該想到,以他的為人,怎麼會輕易放過她?她真是天真,以為他夠驕傲,就不會再要一個已經得到,又拒絕了他的女子。從他開始騙她開始,她就註定會捲入一場早已經寫好了結局的賭局。他對於她,無關於情意,無關於臉面,無關於尊嚴。他要的,只是她的服從。

  君亦休苦笑著,終於明白所有的一切,原來都回到了原點。所有的死結,都結在她自己的身上。是她的執著,害了全家的人!

  天空中霹靂一聲響,銀白的閃電,閃得人眼花。君亦休的心重重地顫動了一下,她想做一個決定,一個有可能讓自己萬劫不復的決定。可是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瓢潑大雨傾盆而來,雨水濺在廊簷下,發出冰冷的聲響。她仍然站在門口發呆,她還在作最後的掙扎。她甚至在想,如果此刻她就死了,是不是就能了結一切?朦朧中有一個白色的影子慢慢地移了過來,他高大的身影撐著一把青色的油傘,走到她跟前時,緩緩地抬起傘,露出一張充滿了笑意的臉,兩眼直直地看著她,笑道:「君小姐!真巧!」

  君亦休垂下眼,沒有說話。她好象快沒有力氣了。那人扁嘴道:「我可是來幫你的,你怎麼都沒反應啊?」君亦休輕歎道:「難道游公子有什麼法子,能變出幾百匹絲錦來嗎?」

  遊自鋒哈哈笑道:「你當我是神仙?我雖然變不出貨,不過,我知道誰才能幫你們君家洗脫罪名。」

  君亦休吸了一口氣,淡淡道:「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

  游自鋒深思道:「你如此聰慧,當然明白我說什麼。只不過,你還記得我要你答應過的一件事嗎?別離開鳳九天!你做到了,君亦圓就會完整無缺地回來你面前。」

  君亦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渾渾噩噩地回了屋子,她便緩緩地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候,她已經身在宓園裡,徐麗珍竟然坐一旁抹淚,她撐起身子,見門簾一掀,燕兒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兩個人同時撲到她身前,叫道:「你醒了。」

  徐麗珍歎道:「阿彌陀佛,你總算是醒了。你要再不醒,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君亦休心中一酸,這個二娘平時雖然勢利跋扈一些,但是心還是向著君家的。她雖沒有什麼見識,還算是個良善之人。當下輕聲道:「二娘別擔心,亦休沒事。」

  燕兒將藥遞到她唇邊道:「小姐,先別說那麼多,把藥吃了吧。你再不醒,我只有去請無花師太了。」

  「不用請,我這不是來了。」眾人聞言抬頭一看,果然見到無花站在門口,頓時驚喜萬分。連忙請進屋來,讓座奉茶。無花走進屋內,打量著她氣色,笑道:「亦休,你還好嗎?你父親的事,為師已經聽說了。難為你,這些日子四處奔走,只不過……」

  君亦休連聲道:「師父!這是徒兒的家事,不勞師父操心。師父每日要處理庵中之事,已經夠煩了,不必為徒兒擔心!」

  無花道:「為師知道你懂事。但……我也有一些消息。這件事,怕是和甯西王有關。」

  徐麗珍驚叫一聲,失聲道:「甯西王!難道……難道是上次我們拒絕了婚事,所以他不肯放過我們?!」

  四十四 涼夜

  無花轉眼望著徐麗珍,疑道:「婚事?怎麼回事?」

  徐麗珍道:「師太你不知道,前些日子甯西王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突然找了個媒婆來給亦休提親,可是我們家亦休也是,不知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就是不肯嫁!這下可好,把甯西王給得罪了吧!可憐你爹……」說著,說著,竟然又抹起淚來。

  君亦休黯然道:「是我自不量力……以為……我真是想錯了他。」

  無花深思地望著君亦休,平靜的眼光裡有了一絲探究。那徐麗珍還是數落幾句,卻被她打斷道:「君夫人,可否讓我和亦休說幾句話?」

  徐麗珍愣了一下,只得笑道:「當然可以了。」於是客氣了兩句,和燕兒一同退出門外。君亦休不安道:「師父!」她隱約感覺到無花會說什麼,低了眼不敢去瞧她。

  無花嘆息一聲,撫著她的手,輕聲道:「亦休,你跟師父說一句實話,你……對他,可有半分情意?」

  君亦休猛地抬起頭來望著無花,眼光裡閃過一絲驚惶,喃喃道:「我……我……」她萬沒料到無花會有這樣一問,心中頓時亂了一分,師父不比父親,師父對人心看得如此透徹,哪裡能隱瞞她分毫?只是她對鳳九天的心,在這世上,卻真的無人能懂。他對她的好,早已經深深地烙進了她的腦子裡,怎麼可能那樣輕易地就抹煞?當她見到甯西王時,只是不停地告訴自己,這個是西藩之王,不是梅花庵裡柔情款款的九郎。所以,她不必為了他傷心。她一直依靠這樣的想法來不斷地麻痹自己。如今被無花突然一問,心裡的傷口突然被撕開來,讓她痛得不想呼吸。

  無花見她臉色已變,只得站起身來,輕聲歎道:「問世間,情為何物?這情意之事,是旁人最插上不手的。當年你母親如此,珍珠兒也是……」說這到兒,她突然頓了一頓,又道:「亦休,師父無意想質問你什麼,只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將會是你此生,最大的劫數。」

  君亦休渾身一顫,手裡緊緊地絞著絲被,只是喘氣,苦澀道:「師父說得沒錯。只是徒兒……徒兒……如今已經身不由己……」

  無花道:「亦休,自你十歲發病以後,為師看著你長大。你為人如何,為師非常清楚。不過……以你之力,恐怕不能改變什麼。甯西王鳳九天,自一出生,便背負了太多的東西,是你所不能想像的。他這一輩子,恐怕不會對任何一個人動情。你若傾心於他,怕是……一江春水,要付諸東流!」

  君亦休無聲地嘆息道:「師父,亦休從未想過要他對我如何癡情專心,只不過……機緣巧合,讓亦休的命運與他結緣。我原本想,就算是從今往後,不再見他,不再想他,不再與他有任何瓜葛,只要能譯完師父交給我的經書,此生也再無遺憾!只可惜……我無怨無恨,只求平心靜氣,卻惹惱了他……這件事,是亦休想錯了。他根本不在乎情意如何,他在乎的,只是他甯西王這高高在上,不容有逆的權利!」

  無花的心微微一動,她輕輕撫著君亦休的頭髮,若有所思道:「好孩子,師父明白你的心了。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吧。記住師父曾經說過的話,生命不在乎長短,只在乎你到底能做什麼。為師也希望,若有一天,他真能明白你的好,或許……真能扭轉乾坤……」

  無花凝望著亦休,柔和的眼光裡,突然有了一絲別樣的光彩。為何她們的子女都如此與眾不同,或許正是天意,要她去他的身邊。

  無花替君亦休把了脈,又留了些,囑咐她服藥的方法,這才回了梅花庵。君家為了能早日將君望祖救出來,花了不少銀子去官府上下打點,後來得來的消息,只是說案子押後再審,仍不讓家屬前去探望。

  一連過了五天仍然沒有消息,徐麗珍有些急了,整日對著君亦休唉聲歎氣。君亦休望著手中的《延華經》,沉思道:「燕兒,你把我箱子裡的那塊白色繡了梅花的絲絹取來。」

  燕兒應了一聲,連忙將那絲絹取了來,君亦休在手中,凝看了半晌,那絹子上寫了兩行詩:「暗香初綻空待枝,孤芳疏影染相思。」字跡隨意有力,一看就是男子所書。這是鳳和天當初在梅花庵為引她前去,送她的信物。也是他送她的唯一的東西。她在絲絹的一角繡了一枝紅梅,原本是想找個機會再送給他的,誰料……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

  君亦休看了一會,方才輕聲道:「二娘,你想辦法,將這絲絹送去甯西王那兒……他自然明白……」

  徐麗珍愣了愣,接過那絲絹瞧了半天,只得歎道:「好吧。大不了,我厚著臉皮,去求求那個陳媒婆去!」她起身欲走,轉眼瞥見君亦休神色似有些黯然,剛到嘴邊的話,只得又咽了回去,歎了幾口氣,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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