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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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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我坐在馬車上,這是一輛看似極簡單的馬車,黑油布包著,和平常路上的無異,只是這輛馬車的前後都佈滿了便裝的侍衛。本來按沈羲遙的意思是要肅清這皇宮到淩府的道路,任何人不得出現。可是我卻不願為了這事打擾到百姓,更何況從皇宮到淩府必要經過幾條京城最繁華的大街,實在是不妥。如果是省親那該有的陣仗是要有,可是如今我只是秘密的回家探望,因此請求了沈羲遙,就讓我以這種方式回去。他在我的一再勸說下終於是應了。 一路上我綣在馬車裡,今日沒有太陽,天灰濛濛的沉重的壓抑下來,就像我的心,有千斤重。外面的街上熙熙攘攘,叫賣聲,馬車駛過的聲音,行人的說話聲傳入耳中,我卻什麼都聽不到,腦子裡也亂哄哄的,身上不停的出著汗,涼涼的貼在脊背上。終於馬車停了下來,周圍變得安靜起來,我心裡沉了一下,應該是到了。自己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悲傷,沒等侍女上來掀起厚厚的簾子自己就一伸手,一道慘淡的光投進來,我長長的呼了口氣,身子一挺下了馬車。 淩府的大門緊閉,依舊是我當時離開時的樣子,黃銅大環上有一塊班駁的暗影,那是早些年父親的敵對張尚書從淩府離去時奮力一甩磕碰掉的,父親一直沒有讓人換,自那次之後不久,張相就上書告老還鄉了,其實,他與父親的年齡相仿。我身邊的一個侍女上前輕輕的敲著,「咚咚」的聲音沉悶得傳來,我的心越提越高,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是淩府的二管家,他向外看了一眼,見到我在面前一愣,門「砰」得被關上,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是,已經通知過了麼。不到片刻門再次被打開,大哥率著府裡的丫鬟家丁快步走出,齊齊的跪在我面前:「臣恭迎皇后娘娘。」我腳步一晃走上前扶起他:「大哥……父親怎麼樣了?」大哥看了我一眼:「是感了風寒,沒有大礙的。」可是他的神情悲戚,我知道一定不是這樣的。自己往裡走了一步:「進去說話吧。」 淩府裡一切都是老樣子,池中的紅鯉因著天氣的悶熱沉在水底,風無力的吹著,卷來陣陣的熱浪,身上的衣服早已貼在背上,膩膩得難受,我期盼著一場大雨,可是就在此時,太陽卻從天上厚厚的濃雲裡探出臉來,心裡一陣的煩躁,伴著無比的焦急,我就一把推開了父親房間的門。一陣涼涼的風吹來,裡面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我認得是那日來稟報的太醫,看來其他的幾位也是了。他們轉過臉看到我慌忙行禮,我一擺手讓他們退下,自己上前一步,父親半靠在床頭微閉著眼,臉色倒還是正常,只是有些消瘦。我鼻子一酸就來到床前:「爹……」呻吟就哽咽起來。父親慢慢的睜開眼見是我在面前,給了我一個溫和慈愛的笑:「薇兒,回來啦。」那語氣就好似以前我跟著哥哥出去歸家後他說的一樣,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等下就回到閨房換上家常的衣服看書撫琴。我點點頭,眼圈紅了起來:「爹,女兒回來了。」父親一笑,輕咳了幾聲,我坐在床邊仔細的看著他,父親的額上又添了些白髮,臉上也是操勞留下的憔悴的痕跡,可是他溫柔的看著我,我永遠是他心裡最疼愛的小女兒。我們互相看著,屋子裡有涼爽的氣息,是牆邊一棵冰樹散出的,卻也是正好的溫度。一切都那麼的和諧,父親的臉上有了些顏色,這時一個丫頭端了藥上來,我接過,是白磁碗,上面有錢綠的修竹圖樣,可是碗壁稍燙,我碰了一下有些疼,卻還是拿在手中,仔細的吹著,看著那徐徐白氣後父親慈祥的笑臉。「爹,趁著還熱快用了吧。」父親接過仰頭喝完,將碗交給旁邊站著的丫頭手上,滿含深意的看著我:「薇兒,怎麼就回來了?」我一愣忙笑道:「您病了啊,皇上就准了我回來探望,可是卻不想給家裡添亂,就不算省親。」父親搖著頭:「只是病了就讓你一個皇后回來,于情於禮都說不過去,是因為我辭官之事吧。」我抿了嘴,父親是清楚的,同時我也不解,父親為何要堅持辭去官職呢。父親不是淡泊名利之人,他喜歡權術,堅持辭官就一定有他的原因。我此行,就是要知道這個原因。「父親既然清楚幹嗎還問女兒嘛。」我撒嬌得說道,探了探身子說道:「父親的病很快就會好了,御醫們都說您沒有大礙的,父親何必……」我沒有說完,父親只是微笑,那笑裡藏著玄機,我參不透。父親搖著頭:「我累啦,累啦。」說話中眼神是一種淡淡的無奈,我沒有接話只是輕咬了嘴唇,父親眼睛看著窗前一盆劍蘭繼續說道:「再說了,皇上不是……」他沒有說下去,我知道他的意思,「你如今是皇后了,我們就該避避嫌,省得人家說什麼。」 「父親你知道,我們淩家的兒女不是靠著淩家的勢力有了官職寵愛的,是因為我們自己啊。」父親很輕的搖著頭:「即使如此,也該避避了。」我知道這不是原因,只是,父親是堅持在這上面做文章了。我站起身,那冰樹滴著水,晶瑩得打在銅盆中,一跟樹杈因著融化「啪」得掉落,「噗嗵」一聲激起水花層層,有一些濺了出來,在光華的灰色石磚上流淌著。我盯著那水看著它緩緩的蜿蜒在地面上,像一條翻騰的小龍。「不瞞父親,皇上這次讓女兒回來,為的是勸父親不要辭官。皇上如今對我淩家的態度已有了改變了啊。」我認真的看著半躺在床上的父親:「女兒當初進宮是為了什麼,爹您是清楚的,如果如今您辭了官,那女兒入宮還有什麼意義呢。」說話間我想到了羲賀,如果,如果我沒有進宮而我們又能相遇的話,如今我應該是幸福的吧。不由臉色微暗下來,父親看在眼裡,停了很久說道:「為了什麼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才要辭官。皇上對你大哥和二哥沒有什麼成見,沒有因為他們是淩家的孩子就壓抑他們的才華,這點我很感激,至於我,不論皇上如今真的是什麼想法,我都該辭了。于淩家,這能解除一些皇上的怨恨,對你,皇上也能不再計較你的出身對你更好,對於我,在激流時退也才能得到世人的稱讚,不是麼。更何況如今皇上的羽翼已經豐滿,該是把所有的權利交給他的時候了。」父親一口氣說著,完了微咳了下,我輕輕敲著他的背,拉過父親的手看著他,我知道,父親是不會改變主意了,儘管,我沒有勸什麼,可是我已經知道,父親的心意已決。我試著做最後一次努力:「爹,」我說道:「就算是為了女兒在宮裡有個堅實的保障,父親可否不要這麼早就辭了官呢,更何況皇上極不想父親辭官,若是這樣違了他的意,對我淩家不是會更不好?」父親的嘴角浮上一抹嘲諷的笑:「皇上怎樣想,為父還是知道的。」我轉過頭去,是啊,沈羲遙最希望的,我們都知道。即使他之前表現的那樣,可是他心中和父親的隔閡,是永遠不會消失的。父親看了我一眼,有不舍,還有堅定,他坐起來一點說道:「你在宮裡要好生的保護自己,爹我雖然辭了官,可是還有你大哥,二哥,爹的影響也還在,不要受了委屈。」他停了停寵溺的笑道:「不過我的女兒……」他沒有說下去,可是眼中滿是驕傲。我一笑微恭了身:「父親放心,女兒會照顧好自己的。」父親滿意的點頭:「我累啦,睡會兒,你回去吧。既然不是省親,也沒有其他外人知道,你就早點回去吧。」說罷躺下閉上眼不再看我,我定定得站了會,咬咬牙將被子為他蓋好,輕輕的走了出去。 傍晚時分回到了皇宮,沈羲遙已在坤甯宮裡等我了,仔細的詢問了父親的意思,終於在父親的奏表上用朱筆寫下了「准奏」二字,賞了父親豐厚的財帛,另特許父親不用搬離如今的宰相府,授了父親一個太傅的閒職。之後的半月裡所有的人都在議論此事,都稱讚著父親的謙,忠和賢,再加上我如今是真的得寵于宮闈,父親的門生遍朝野,大哥二哥手中的權利也不小,淩府門前還是如往昔一般車水馬龍,有來探望的,有來請教的,還有此時來依附的,父親均已養病拒絕了。沈羲遙對此卻似乎是意料到了般,反應淡淡的。 轉眼玲瓏即將滿月,柳妃月子也坐完了,定於五日後為玲瓏舉辦滿月宴,也將晉升了柳妃的位份。柳妃的勢頭猛起,每日嬪妃們來我處請安後都會再到她那裡,她自己也越發的傲起來,時有在其他妃子那裡對我不敬的言辭傳入我耳中。沈羲遙賞了她許多她開口要的寶物,眾妃嬪們一時豔羨不已,我卻很淡然。 終於到了那滿月宴的前一日,柳妃該生產後第一次來向我請安。可是等到別的嬪妃都來了很久之後她還遲遲未見蹤影,坤甯宮正殿鸞鳳殿裡燃著清涼的薄荷香,眾嬪妃就都端坐在下面,漸漸的談笑聲沒了,只有一片寧靜。我只是看著門外的日頭,看著那陽光越來越強烈的灑在鸞鳳殿外潔白的大理石上,發出刺目的光。麗妃終於是忍耐不住了,她在柳妃月子快完期間雖也像其他妃子那樣去看她,卻也總在我耳邊說著柳妃都怎樣講了關於我和淩家的話。「柳妃怎麼還不來,這可都過了快一個時辰了啊。」她的聲音尖利,在空蕩蕩靜悄悄的鸞鳳殿裡響起很有感染力。我一笑看著她極度不滿的臉道:「柳妃畢竟剛坐完月子,我們就再等等她。」麗妃放低了聲音說道:「皇后娘娘您心太慈了,她這可是違了宮規了啊。」我沒有接她的話,只是淡笑著:「玲瓏公主明日滿月,各位妹妹還要好好的準備家宴。」麗妃有些訕訕,但終是沒有再開口。此時小太監通報的聲音響在耳邊:「柳妃娘娘到。」那聲音拖得很長,眾妃都站起身,我卻很輕的說道:「站起來做什麼,都坐著吧。」那些女子一愣,看著我平和卻嚴肅的臉紛紛又落了座。 一道緋紅的身影出現在門前,我微顰了眉,這顏色是四妃可用的,雖說明日她就能晉到這級,可是今日穿,卻是大大的違了規矩的。柳妃帶著驕縱傲慢的神色走了進來,沒有立刻向我行禮而是看了看周圍坐著的那些妃嬪似在等待什麼,我也就坐在那冷冷得看著她。很久,鸞鳳殿裡死一般沉寂,空氣都凝結起來,很壓抑。柳妃的美眸一掃眾妃又看了看端坐在上面的我,一襲輕柔的淺綠色挑絲柳葉翩飛的雪紡紗裙,一根滿鑲綠寶石鏤花步搖垂下貓眼的長墜,還有一朵制的插在鬢間的淺黃雙層絹花,相比之下她倒更像是該坐在此地的人。我見她咬了咬嘴唇終於是不情願的很淺且快的施了個禮:「參見皇后娘娘。」口氣也滿是不屑,在她看來,我的得寵只是因為我淩家,或者說是我的父親。如今父親辭官,皇帝對我的寵愛在她看來很快就會消失了。我沒有搭理她,只是對著身邊的芷蘭說:「今日的太陽大了些,午膳讓禦膳房做些山楂太極盞來。」之後才看向底下站著的柳妃,冷冷的說道:「你可知,這是什麼時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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