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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滿江紅 書盡恨苦無人雪

  楊定俯下頭去,依然對著秦韻說道:「你放心,你走得不會孤單,燕帝已派人去屠盡南城百姓,到時死的人不知有多少,你不會孤單!而我,我有義父在,也會好好活著,每天都牽掛著你,牽掛著你……」

  燕帝派人去屠南城百姓!

  慕容沖下令屠城!

  碧落腦中隆隆亂響,連手足也禁不住的發軟。

  但她終於還是用力擦了把眼淚,慢慢往外退去。

  秦韻不能死而復生,楊定有高蓋明裡暗裡照應,都可暫時拋開,而南城的奶娘和望兒,該怎樣逃脫那已懸到頭頂的鋼刀?

  楊定眼看那個淡灰的人影向後退縮著,漸漸消失,才無力地松一口氣,對著秦韻含笑的面龐,低低說道:「韻兒,韻兒,等一等我。我來了!」

  慕容永正在為制止楊府下人的騷亂而頭疼,到底沒有發現楊定和一個普通鮮卑兵的異常。

  高蓋曾經暗托過他照應楊定和楊家,而慕容沖對楊定的態度也是曖昧不明。

  楊定被俘後,慕容沖曾經令人招降,招降不成則囚禁用刑,有幾次甚至一反常態親自動手,將他打得遍體鱗傷,轉而又軟禁起來讓大夫為他治傷,即便慕容永跟了慕容沖十餘年,也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但有一點他是肯定的,楊家的人能不殺最好不要殺,能壓下來就不要用砍下去。

  所以在秦韻死後,他已不想再殺更多楊家人,只指揮士兵制住企圖鬧事的楊家奴僕,實在制不住的,再用刀鋒說話。

  正覺快將事態壓制住時,背後忽然一道大力湧來,將他撞得一個趔趄,忙回頭看時,卻是一名親衛被踹飛,倒在了自己身上。而那雙手被捆的楊定,正揚起腳來,飛快踢向另外幾名親衛。

  本來已趨平息的楊府人一見主人鬧上,立時如烈火煮油,全都跳了起來,或與身後的鮮卑兵搏鬥,或趕上前欲要幫助楊定,亂成了一窩蜂。

  慕容永大怒,喝道:「楊定,你找死麼?」

  話未說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對了。

  被踹倒的親衛反擊時向楊定揚出了森亮的刀。

  楊定不閃不避,挺胸迎上,眸子卻轉向了那張永遠微笑的面龐,目光一片柔軟,如化開了的墨玉……

  血花四濺……

  廳外,傳來洪亮的通傳:「尚書令高大人到……」

  碧落在匆匆離開時到底引起來兩名鮮卑兵的疑心,跟在了她身後。

  碧落引他們近前,揮劍將他們斬殺,卻也弄出了不小的動靜。

  但這時廳中傳來了炸了窩般的暄鬧聲,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力,竟無人來理會不遠處的兩聲慘叫。

  碧落心急如焚,也不敢回廳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匆匆往南城的奶娘家趕去。

  她做夢也沒想到,她兩邊的家園,已是一樣的血雨繽紛……

  南城,已陷入了一片火光。

  絕望的哀嚎和野獸的狂笑在火光裡交融,顯出一張張或痛苦或興奮的變形的臉。

  慕容沖身著玄黑袞龍單衫,跨著華騮馬,領了數十騎穿梭在被火光映紅的巷道間,漠然地仿佛沒有聽到那些來自地獄的聲音。

  或者,那是因為,他早在十五年前便已落入地獄。

  本以為,至少有個人,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總會伴著自己,用她溫軟的纖手,竭力給他她所能給予的全部愛情和溫暖。

  原來,他錯了。

  他只是最孤寂的王,地獄裡的王。

  幾名鮮卑兵正從那座院落中奔出,見慕容沖駐馬,慌忙下拜。

  「這家的人呢?」

  慕容沖問,手心裡微微的汗。如果身手普通的鮮卑兵能毫髮無傷地走出,碧落應該沒和他們交手吧?她……應該沒事吧?

  「回皇上,這家似乎給劫過,人都不在。」

  「哦!」

  慕容沖緩緩下馬,步入院中,四周一打量,高聲喝命:「打起火把,一寸地一寸地找!」

  頃刻,屋內屋外,亮起了數十支火把,把小小的院落照得亮如白晝。

  慕容沖立於廚房前的一株桑樹下,揀起地上兩根斷枝,悲哀冰冷地一笑。

  當年在平陽太守府,碧落也喜歡在樹下練劍,留下幾根切口極平的斷枝。

  「回皇上,四處查過了,沒發現人蹤!」

  親衛過來回復。

  「哦?」

  慕容沖皺眉,映了清冷月光的眸子在一間間的房屋掃過。

  身畔一直緊隨的翠衣女子微笑:「應該不會去別的地方。公主不喜與人交往,在京城,她的安身之處,除了王宮和楊府,就是這裡了。」

  靜默之中,忽然傳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格格!」

  很嬌嫩,很稚拙,純淨得不像笑聲的笑聲。

  慕容沖猛地指住廚房:「搬開草堆和柴垛,把他們找出來!」

  地窖,終於被發現。

  一串老少人等在刀鋒的威脅下戰戰兢兢爬出,跪到慕容沖跟前。

  慕容沖將幾人一打量,冷聲問:「新城公主苻碧落在哪裡?交出來,朕饒你們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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