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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第十七章 鳳仙引 共拈青梅說夜長

  太史令那邊回過來的話,正月廿二、廿九都是宜出行祝禱的好日子。

  苻堅本想到月底再去,可碧落說五重寺外的梅花到月底只怕快謝光了,苻堅便將出行五重寺之日定在了正月廿二。

  因張夫人、苻錦兒等人自兩位夫人和小皇子逝去後一直心情鬱鬱,苻堅便讓張夫人帶了寶兒、錦兒一起去,一則祈福,二則散心。既有意散心,他便不想興師動眾,算是微服出遊,只打算帶十余名侍衛喬裝而去。

  正月廿二,果然是個「好日子」。

  晨間苻堅帶了張夫人、苻寶兒、苻錦兒登車時,不過枝葉飄搖,冷風颼然,待到半路時,風已止了,卻下起紛紛大雪來。

  張夫人在車中很不耐煩,嗔道:「陛下,這麼大的雪,只怕傍晚回來時,一路已無法行車了。」

  苻寶兒在車上拍手大笑,「那有什麼,我和碧落一起騎馬啊!」

  她探頭往車前一瞧,已笑道:「咦,碧落今天沒穿男裝?」

  苻堅原沒在意,聽她一說,抬頭看時,只見眾侍衛都只穿了常服,暗佩刀劍。楊定著一件玄青色大氅,碧落則披了件雪白的狐裘,用素銀簪子綰著簡潔卻極雅致的靈蛇髻。銀簪素華無紋,卻鑲了顆光潤明潔的雪亮珍珠,把碧落那雙黑眸都映得如明珠般燦亮起來。

  她看來心情很不錯,一邊和楊定在大雪中並轡行著,一邊側著頭低聲說著話。她那梨花白的面頰泛著微微的紅暈,酒窩深深如醉,隱見一抹很清淡的笑意,呼之欲出。

  是多少年前,他也曾這麼看著,看著那個女子眸含秋水,面蘊霞光,與那青衣男子並馬而行,談笑晏晏……

  苻堅的心忽然便疼了起來,握著厚厚的織錦車簾,由著大雪撲啦啦地打在臉上,一時如癡如醉。

  「陛下,您不冷嗎?」張夫人盯了苻堅片刻,臉上也泛了紅,高聲地含笑發問。

  苻堅恍然大悟,忙縮回頭來,坐回白虎皮的茵墊上,惆悵歎道:「年輕真好。」

  張夫人纖手執銀壺,為他倒了一盞燙過的美酒,微笑道:「若是倒退十年,只怕陛下也把這碧落收在後宮中了吧。」

  苻堅捧過銀盞,緩緩啜著,微醺般半閉著眼,似在品著舌尖的酒香,卻嘆息般道:「倒退十年,那又如何?若是能倒退二十年……」

  他的唇角,泛出溫柔而輕軟的微笑,帶一抹少年時的倜儻,頓時將他為君二十餘年的威霸之氣沖淡了不少。

  張夫人想笑,卻笑不出了。

  苻寶兒卻不理,只拉著苻錦兒,一遍遍念叨著:「錦兒,咱們傍晚回來,也騎馬可好?我們的馬術不比他們差呢!」

  苻錦兒原也性情活潑,可母親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又病了許久,卻比以往安靜敏感了許多。憑苻寶兒怎麼說,她也只是蔫蔫的,並不理會。

  行了一個多時辰,已到了五重寺所在的神禾原。

  釋道安帶了眾弟子,正立於坡下迎候。雖立於風雪凜冽間,這老僧依舊不改寧和安詳的氣度,見到秦王車駕,方才舉步相迎,抖落一頭一臉的積雪。

  苻堅待他極是敬重,下得車來,親自去扶了,攜手向坡上行去。眾人紛紛棄了車馬,徒步上坡。

  道安諸弟子中,獨釋雪澗是女子。她依舊著一身海青大袍,兜著風帽,緩緩行於雪地,氣度從容優雅。因見碧落正望向她,微微一笑,如在青崖冷雪間綻開一朵清澈雪蓮,說不出的安定人心。

  碧落一直強自壓抑的興奮與緊張,只在這一笑間,便似輕輕地放開了,連整個人都恢復了安靜一般,腳步也舒徐起來。

  這五重寺是苻堅特地為道安所建,以表誠心禮佛之心,自是整飾得氣宇嵯峨,雄闊大氣,堪稱長安諸寺之首。抬眼望時,只見一帶白牆青瓦間,殿宇森森,又擁著一座高塔。兩層銅質傘蓋,頂部懸著鎦金寶珠塔刹,下部則是折角式的須彌塔座,後倚危崖,前方沿了山坡走勢遍植林木。此時雪籠煙縈,依舊不掩常綠樹木的蔥蘢之意。塔側坡上一帶樹林,隔了雪霰,散出淡淡如流霞般的紅光來,應該便是開得正好的梅花了。

  一時眾人入了大殿,殿中金身釋迦佛像高聳,低垂慈目,俯視蒼生,更顯肅穆莊嚴,不怒而威。

  既是苻堅帶領,碧落自然只好隨在他和張夫人、二公主身後,如儀禮拜,默默祝禱心裡那只斂翼待展的金鳳,能夠得時應命,一飛沖天,洗雪前恥。

  直待用了素齋,道安單引了苻堅前去用茶時,碧落才抬眼望向雪澗。

  雪澗似感覺到她的目光,立時抬起晶亮明眸,噙一抹寧和輕笑,微一點頭,緩緩走向一邊側門。

  碧落正待跟過去,袖子一緊,忙回頭,卻是被楊定執住。

  「到哪裡去?」他問著,笑意懶散溫煦,連雪色的清冷都給沖淡了不少。

  碧落支吾道:「雪澗姑娘說……有些私房好茶,要請我喝哩。」

  楊定立刻面現頑皮之色,「那還不帶我一起去。」

  碧落一驚,忙笑道:「難道女孩子的私房話你也想聽嗎?」

  楊定嘻嘻笑著,還待來糾纏,忽聽身後脆生生地響起苻寶兒的嗓音來,「楊定,你日日和碧落在一處,難得今日空閒了,也不陪陪我們嗎?」

  楊定回頭,苻寶兒正攜了苻錦兒站在自己身後,眉梢眼角盡是不悅鬱悶之色,頓時頭疼起來,賠笑道:「兩位公主要去哪裡?楊定陪著便是。」

  苻寶兒立時笑起來,一拽楊定袖子,道:「咱們看梅花去!」

  苻錦兒卻道:「這大雪天,梅花有什麼好看?宮裡的青梅、紅梅、朱砂梅,不是多得很嗎?」

  苻寶兒拉緊了妹妹的手,笑道:「這宮裡是宮裡,哪抵得上這山野之中氣韻天然,景致別具一格?楊定,你說是不是?」

  楊定一邊應和著,一邊覷眼看著碧落一襲雪白狐裘,施施然步入側門,轉瞬不見了影蹤。正覺有些無奈,要和苻寶兒等離去時,忽見兩名侍衛相視一眼,一聲不吭地也踏入側門,他背上立刻泛出一層冷汗來。

  憑直覺,他已發覺今日的碧落很不對勁。以前的她從沒有那麼話多,從沒有那樣臉紅,也從沒有那樣微笑,色若梨花,暈若明霞……

  五重寺,雲碧落,釋雪澗,北地,慕容氏……許多線索蕪亂如麻,頓時在楊定腦中糾作一團。

  「還磨蹭什麼,快走啊!」楊定正發呆時,已聽得苻寶兒不耐煩的怒喝,忙應一聲,急急跟上二人。

  一側小小的禪房裡,釋雪澗果然泡了好茶,不緊不慢地遞給碧落,自己也不緊不慢地品著,望著窗外的雪花徐徐道:「這是上次下雪時,我在梅花上收集的雪水沖泡的,還算清香吧?」

  碧落喝得很快,再也品不出是茶香還是梅香。

  釋雪澗可以不緊不慢,碧落卻做不到。顧不得舌尖是不是被茶水燙得麻木,碧落急急問道:「他呢?」

  「他?」釋雪澗雪亮的眸子裡終於有了一縷屬於塵世的玩味之色。

  碧落吸一口氣,嗓音微啞,「正月廿二,有鳳來儀。正月廿二,本是……他的生日。」

  玩味之色漸收,釋雪澗的眸子漸覺深沉,「碧落姑娘,你還記得那天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說的什麼?」碧落衝口問出,然後又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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