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法老的寵妃·終結篇 | 上頁 下頁 |
一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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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不到嗎,我眼睛的顏色?」我執拗地問著,並不相信他華麗措辭對我的恭維。若不是這只奇怪的眼睛,我怎會在出生後不久即被逐出王宮,一直不能歸來。 「我看得到。」他說著,不看我,亦沒有停下腳步,「我看到,除去昏暗的沙色之外,那如天空般透明的藍色。」 說出「藍色」那兩個字的時候,他唇角勾起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弧度。這溫柔的笑容退去了他原有的冰冷,是因為擁有與他相近的顏色嗎?說不清為何心底染上了淡淡的喜悅,這個世界上,原來我並不是孤獨的。 我是赫梯國王穆瓦塔利斯的最後一個女兒,我叫做西西里雅。赫梯王室族譜裡並沒有我的名字——這也很正常,因為我的母親是不知姓名的外族人,不是父王的妃子,甚至連情人都算不上。在父親患病時,母親被派來照顧父親。或許是那個時候,他們互生情愫。然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我還沒有出生時,父王就把我們送出了城。嬤嬤總對我說,父王是為了保護我們,然而我們卻沒有受到任何來自于王家的援助,嬤嬤也堅決不許我透露自己的身份。 我還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因為饑荒而死去。勉強活下來的我,被母親交托給她的貼身侍女照顧。對我而言,嬤嬤就是我唯一的親人。遠在天邊的父王,變得虛無縹緲了起來。 但我並不痛恨我的父王,很奇怪吧?是否因為那些悲劇的故事來得太早,以至於我對我的母親一點都不瞭解?她是怎樣的人?她長得什麼樣?我全都不清楚,自然感情就是淡的。然而對於父王的事情,我卻是耳熟能詳。自我懂事起,我就會聽嬤嬤講赫梯國內發生的故事,父王能征善戰,將赫梯這龐大的帝國運轉得井井有條,尤其是最近十年,戰爭鮮有失敗,國內的管理異常有秩序,國富民安。我的父王是一名偉大的君主,這世界只有強者可以生存,我很欣賞偉大的男人,我非常希望能夠見到他,與他生活在一起。 但是因為我這雙奇怪的眼睛,一隻繼承了父王的沙色,而另一隻則是奇異的藍色。好像湛藍的天空,又宛如優質的藍寶石。其實,這樣的顏色並不醜陋,我卻覺得討厭,它好像昭告了我下賤的血統,把我狠狠地排斥在那高貴的城牆之外。自我睜開雙眼之日起,占卜師便說我的眼睛會為國家帶來不祥,我於是就在北部邊境的小城市被撫養大,除了照顧我的侍從與父王定期來探望的官員,從不曾與外界接觸。 我的世界裡,從未存在擁有與我相似眸子的人。我的生活因此簡單,卻又孤獨。 想到這裡,我微微地低下頭,旁邊的數名侍女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公主恕罪,奴婢冒犯。」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們緊張的臉,才想起來她們正在為我做覲見父王前的梳妝打扮。我連忙擺了一下手,她們猶豫了片刻才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慢慢地靠近我,繼續之前的工作。 我的面貌,還真是很奇怪啊。若不是自小跟我在一起的侍從,對我,不是恐懼就是鄙夷吧。 她們幫我把褐色的長髮高高地束在腦上,為我戴上美麗的寶石額飾,著上潔白的束身長裙,穿上金絲緄邊的精緻涼鞋。我不在乎穿什麼,我只想見到我的父王,也許……再見到擁有冰藍雙眸的雅裡…… 當我踏進空闊碩大的議事廳時,我十分欣喜地再一次見到了他。他站在一片灰突突的臣子之首,穿著一身深黑色的長衣,袖口隱隱緄著絳紫燙金暗紋,白皙修長的手上戴著一枚宛若孕育流動海洋的藍色寶石。看到我進來,他微微點頭,向我致意。我微笑地看向他,隨即將注意力放到了大廳深處層層疊疊的紗幕之後。 我的父王,在那裡嗎? 「殿下,陛下近年因為身體欠佳,只能在紗幕後督政。」不知是誰的聲音慢慢給我解釋著,「卡迭石之戰後,廳上一切事宜,由雅裡大人暫行打理。」 我抬起頭來,雅裡已經走到了大廳的中央,那裡放置著一把氣勢恢弘的國王沙發。金色,厚重、精細,上面雕刻著赫梯王室獨有的華麗紋章。那是王椅——國王之椅。 我在黏土版上讀到過無數次,王椅屬於赫梯唯一的統治者,只有國王可以落座其上,為什麼,這時,我看不到印象中的父王,卻只能見到雅裡,坐在上面呢? 他緩緩地抬起手,藍色的寶石反射的光芒,打在我的臉上,讓我睜不開眼。究竟是怎麼回事,誰來告訴我,接下來又會怎樣? 年邁的首相走到前面,緩緩地開口,「赫梯與埃及的戰爭持續數年,連年征戰,國庫空虛,雙方的人民都深受其害。今收到埃及國王——拉美西斯送來的使書,期望以聯姻為契機,兩國達成和解。」 聯姻?我一愣,隨即腦海裡轟隆一聲。難道,是要我去聯姻嗎?除我之外,我的父王還有其他的孩子,我有兩個姐姐和三個妹妹,都是適齡待嫁。而我父王的妹妹裡,除卻數年前被俘獲、隨即嫁給埃及祭司的馬特浩茹潔妮姑姑,還有傑尼莎姑姑可以出嫁。她們都有純正的赫梯血統,一直生活在王城,接受非常好的公主教育。 拉美西斯年歲已高,是我年紀的兩倍還要多,在赫梯,人的壽命不過四五十歲,我不要嫁給拉美西斯,我不要在二十幾歲就失去我的夫君,孤獨地在異國苟延殘喘,況且…… 「這樣真的穩妥嗎?我聽說拉美西斯荒淫無度,不光迎娶了數十位各國的公主、貴族之女,還甚至迎娶了自己的妹妹!聽說他以前很寵愛自己的妹妹。為了她,他親自出兵努比亞,廢黜原王后,在河口建立阿布·辛貝勒,將他們的塑像等大置之,甚至舉旗攻打赫梯……」 「安靜。」雅裡一拍王座的扶手,瞬時就把我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就這樣堵回了肚子。他的笑容消失了,俊秀的眉緊緊地擰在了一起,冰藍色的眼裡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我沒有看錯,那是一種難以明喻的懷念與悲哀,這樣的感情拉動著我的心都微微痛了起來。碩大的議事廳驟然安靜得好像失去了呼吸。雅裡孤獨地坐在華麗的王椅之上,淺淺的眸子直直地,越過我,看向遠方。 過了好久,他慢慢地一揮手,一旁的老臣又繼續顫顫巍巍地說了下去,「拉美西斯在信中說明要求擁有藍色眼睛的公主嫁往埃及,如此,雙方便可簽訂永久的和平協議,還我們傷痕累累的國土,以安寧……」 我不由下意識地用手扣住自己的眼睛。藍色的眼睛,因為我有這只藍色的眼睛!我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就這樣看著高高在上的雅裡。他冷漠地看著我,冰藍的眸子裡全然沒了方才的溫柔或哀痛。 「公主殿下,和平,也是你父王的希望。我已經準備好文書與嫁行的一切準備,就請你在一月後準備妥當,前往埃及吧。」他的聲音陌生而冰冷,我幾乎不敢相信他就是最初恭和地接我進城的雅裡。 「我不要——」我惱怒地尖叫了起來,我好不容易回到了哈圖莎,回到了父王的身旁,但這竟是將我轉手送與敵國的中轉站。腦海裡一陣一陣地掠過不可抑制的痛恨,都怪這只藍色的眼睛,我不能像公主一樣住在王宮,我受到無盡的鄙夷與孤立,而現在,我竟然還要被送往從來未曾去過的國度,嫁給一個我素未謀面的男人! 我垂首看向自己帶著華麗護甲的雙手,心臟猛烈地撞擊著我的胸口。 「如果要我嫁給拉美西斯,我寧願不要這只眼睛!」我快速地舉起手,毫不猶豫地、用力地向自己藍色的眼睛紮去。 我期待著貫穿我心扉的痛,然而,雖然手指有感覺紮進了什麼,我卻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我定神,睜眼,結實鋒利的護甲深深地刺進了旁人的手。白皙的皮膚、修長的手指、略發冰冷的觸感……以及鮮紅得刺眼的血。 「雅裡大人!」廳內瞬時亂作一團,大臣們慌亂地看著我們,門口的衛兵虎視眈眈,仿佛一個命令就會沖進屋裡,將我拿下、碎屍萬段。我抬頭望向廳內深處的層層簾幕,在這樣混亂的場景下,我的父王依舊安靜得仿佛並不存在。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明白了。從十數年前……或許更早,運作這個國家的男人,早已經不是我的父王,而是眼前這名黑髮的神秘男子——我一直以來崇拜、敬仰的君主,不是別人,正是這名冰冷、俊美、要把我遠嫁埃及的雅裡啊! 他垂下頭,握起我的手,炙熱的鮮血順著我的手臂流淌,他輕輕地摘去我鋒利的護甲。 「不管如何,藍色的眼睛,很美。」他細緻地看著我的眼睛,我又一次在他的眼中讀到了異樣的情愫。來不及問,他已經淡淡地說,「把西西里雅帶到她的房間,嫁行前,注意她的安全。」 話音剛落,他身邊出現了兩名身穿黑色甲胄的衛士,他們冰冷而強悍地架起我,不由我多說一句將我向廳外拉去。我知道事情已無轉機,我眼睜睜地看著雅裡,和他身後厚重得好像永遠都無法拉開的紗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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