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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訾槿一眼不眨地望著司寇郇翔的雙眸,緩緩地開口:「你……今日的婚禮,你可是自願?」

  「是。」熟悉的聲音,毫不猶豫的回答。

  訾槿強壓住陣陣眩暈,方才站穩住腳。她緩緩地側目,看著一臉驚慌和求乞的魚落,臉上露出一抹寬慰的笑。她緩緩地走上前,彎下腰去,撿起地上的蓋頭,細細地給魚落披上,低低地說道:「我本打算,就算是將命給你,也不會用他來還這債,可如今看來,他也是願意的。雖不是我情願,但我也算應了你的要求,那麼,就這樣……就這樣吧,從此我不再欠你,也不再欠他了。」

  訾槿緩緩地收回手,隔著蓋頭對魚落輕輕一笑,一點點地轉過身去,朝大殿門口走去,當走至門口時腳尖一點,騰空而起,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內。

  殿內的華樂再次響起,仿佛那個人,那個笑著離開的人,從沒來過一般。

  司寇郇翔怔然地望著門外,濃重的不安和恐懼盤繞心頭,側目間擦過大殿角落的祁詠躍時,他僵硬地收回目光,似是極專心地聽著太監口中的詔書,旁若無事地接受著眾人的恭賀。

  高聳的城牆角落站著一個人影,那蕭瑟與孤單的模樣與城中的喜慶格格不入。

  「主子……」錦禦輕步上前,低低地喚道。

  「嗯……咳咳……咳咳……」安樂王的臉色異樣的蒼白,他轉過身來,忙用手中的絲絹捂住了嘴。

  「主子放心吧,姑娘已拿了主子備好的馬,想來這會便該出城了。」錦禦欲上前,卻被安樂王淩厲的眼神瞪了回來。

  喘息了良久,將絲絹收回了手中,安樂王轉過身去,仔細地盯著大開的城門,生怕錯過了什麼。

  錦禦想了又想,終於開口:「主子不必過於自責,主上與落娘娘並未完成最後一步,便直接宣了詔書……」

  錦禦話未說完,城門處隱隱地傳來了賓士的馬蹄聲,安樂王再無暇多顧,急急忙忙地扶住城牆探出頭去。

  一匹白馬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出了城門,安樂王俯在城牆上一眼不眨地凝視著那馬上的身著青衣的人。良久,直至那人和馬一起消失在天際之間,安樂王方才戀戀不捨地收回雙眸,他緩緩轉身一步步地走下了城牆,再未回頭多看一眼。

  哥和她並未走完這最後一步,我是不是也算助了你了?你等等,再等等……不用幾時,待我不在,哥便……我,做了這些,你可否,可否少怨我幾分?

  風馳電掣的千里良駒,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那獵獵的長風在耳邊呼嘯,雙眼生疼生疼的,淚止不住地流著,訾槿用衣袖一次次地擦著臉上的淚,可那淚卻怎麼也擦不乾淨。她死命般地拍打著身下的馬兒,不去看這溢滿洋洋喜氣的繁鬧的城市,不去看每個人臉上的笑容,只想快快地逃離,一秒都不耽擱地逃離。

  何當共奏白頭吟(二)

  胭脂谷外,十裡坡酒肆。

  喝來喝去,還是十裡坡的棗酒夠得上辛辣,夠得上濃烈。這酒聞著棗香四溢,下口卻如火燒刀割一般,苦辣交加,讓人禁不住熱淚盈眶。

  訾槿一口口地喝著杯中的酒,眼圈通紅,臉上卻掛著怪異的笑容。那笑容似灑脫,似放下,似釋然,又有幾分黯淡。

  雖才辰時,酒肆卻早已坐滿了,去了訾槿獨自一桌,別的桌子似是相約好的,早已坐滿了,似乎在等著什麼。

  一杯杯辣人心頭的烈酒,卻怎麼也暖不熱,那空蕩蕩的胸口。

  如今失魂落魄獨自一人,回去後不知會被老頭取笑成哪般模樣。訾槿搖頭一笑,抬眸看看已經大亮的天,是該回去了,回去最起碼還有老頭陪著,說不定師娘也在。一個人在這喝酒,卻是更難受。

  「你說他們今天還要不要人?」一個身著粗衣的大漢問著身旁的老漢。

  老漢搖了搖頭:「等等看吧,他們給的錢那麼高,又是伐竹子這輕活,去哪找那便宜的事啊?」

  粗衣大漢搖搖碗中的酒:「都連著伐了三天了,再多的竹子也該伐完了,怕是今天不來了吧。」

  老漢吹著鬍子看著粗衣大漢:「胭脂穀那片什麼都沒有,就是林子多,雖說伐了三天了,但怎麼也不會伐平,那軍爺說,他們主子要鏟平胭脂谷内所有的竹子……」

  聽罷此話,訾槿臉色微變,忙從懷中掏出全部的碎銀扔到桌上,上了馬朝胭脂穀的方向賓士而去。

  只一會的功夫,訾槿便入了胭脂穀的週邊。入眼的是怎樣的一幅畫面?谷内那本該生機勃勃的青竹,如今已全部被放倒,周圍聽不到任何蟲鳥的聲音。

  訾槿愣愣地下了馬,一步步地朝谷内走著。突然地,她猛地加快了步伐,飛一般地朝竹屋的方向跑去,所過之處,寂寥一片,再無半根竹子。

  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竹林最深處的竹屋,毫無遮掩地暴露眼前。

  訾槿停了下來,小心地、一步步地走近茅屋,酒後奔跑那本該嫣紅的臉卻暫態地白了下來,心跳止不住地狂跳著。

  竹屋外,程青松被釘在一個十字木架上,渾身傷痕累累已是奄奄一息。一對琵琶骨被人扣著兩個條粗長的銀鏈,在晨光下閃著灼人眼眸的銀光。

  一抹月白色的人影,踱步從竹屋中走了出來,正好對上訾槿滿是通紅的目光。

  那人嘴角勾起一絲得意而又溫柔的笑容:「想我了嗎?」

  訾槿雙目赤紅,平聲說道:「放了他,你我之間的恩怨,與旁人無關。」

  那人緩緩地走出茅屋,坐在程青松的不遠處:「朕昨日才剛登基,今日便來看望槿兒,槿兒不歡喜嗎?」

  「君凜!你我之間的恩怨,休要牽扯無辜!」訾槿拼命地壓抑著滔天的怒氣。

  君凜側目看向訾槿,眸中滑過一絲殘忍:「無辜?難道朕就不無辜嗎?難道朕以前不夠無辜嗎?為何槿兒從來都不肯憐惜朕半分?!」

  一直昏迷不醒的程青松緩緩地抬起頭來,看到站在對面的訾槿皺了皺眉頭:「誰讓你回來的?還不快走!你若不在,他們斷斷不會傷我……嘶!……」

  程青松話未說完,君凜猛然拽了一把那銀質的鐵鍊。

  「住手!……你到底想怎樣?」訾槿咬著牙說道。

  君凜看了訾槿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反手扔了手中的鐵鍊,程青松哆嗦了一下,咬著牙才沒痛叫出聲。訾槿猛地上前半步,當看到君凜蠢蠢欲動的手,終於未敢多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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