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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王爺莫要再驚了她,她手臂上的銀針未拔,連日的取血,她的身體早已消耗到了極限,如今只剩一口氣了……初夏露重,水中冰涼,她……已受不住任何病痛。」方老先生打斷了安樂王的怒喝,附在他耳邊說道。

  安樂王站在原處,瞳孔一陣陣收縮著,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小啞巴,來,乖……到我這裡來。」輕柔的聲音壓抑不住地顫抖。

  訾槿木然地轉過臉去,「你是……誰?我是不是見過你?」

  安樂王嘴角露出一絲安撫的笑容,「我是西樂,來,到我的身邊來,我帶你出宮去……去最好的酒樓,吃最好的菜肴……」

  「西樂……西樂……」訾槿的眼中一片迷茫,怔怔地看著安樂王,似是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週邊的御林軍讓開了一條道路,司寇郇翔、魚落、獨孤郗徽,還有那個戴面紗的女子一同走了進來。

  訾槿的瞳孔一陣緊縮,震驚地盯著安樂王身後的人,「魚……落……魚落……」

  魚落怔怔地看著水中的訾槿,嘴唇嚅動,但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時,連忙挪開了視線。

  待看到湖中的人,獨孤郗徽如玉的笑臉頓時沉了下來。他微微眯著雙眼,琥珀色的瞳人中迸出一絲光芒,雙眼緊緊地盯著訾槿的一舉一動。

  司寇郇翔微微蹙眉,看著站在水中滿身血跡的人,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他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小啞巴……來,到我身邊來……」此時安樂王早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魚落你……也不要我了嗎?」訾槿微微紅了眼眶,一眨不眨地盯著安樂王身後的人。

  魚落微微垂下頭,不敢看向訾槿。

  「呵呵……不要我也是應當的,不是你的錯。當初是我不好,我不肯信你,自私地將你丟下。如今看到你安好……我也不用日日內疚了……」訾槿一點點地轉過身去,看著湖中自己的倒影。

  「小啞巴……你過來,我便帶你出宮,帶你四處遊覽,就如當初咱們從月國回來一般,走走停停……可好?」安樂王狹長的眼中顯出大片大片的恐懼,聲音小心翼翼的。

  「我的魚落……沒了,西樂也沒了……沒了,沒有人了,什麼也沒有了……」訾槿微微垂下頭,臉上露出一抹恍惚的笑容。

  「我是西樂……我在這兒,你過來……你過來便能看清我。你只要走過來,就能看清楚我……」

  訾槿歪著頭細細地打量著五步之外的人,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騙我,你還想騙我!我的西樂沒了,沒了!西樂不會如此待我,西樂不會動手打我,更不會羞辱我!她會殺了欺負我的人,她不會日日抽我的鮮血,更不會讓我如此孤苦無依,她不會將我獨自扔在這裡!她知道我膽小、懦弱……她知道我怕黑、怕冷、怕疼、怕孤單、怕一個人……我的西樂呢?我的西樂去哪兒了?她說她會對我好,她說她要對我好,她說……這世上也只有她是真的對我好。我信她了……信她了……可是我的西樂呢?我的西樂呢?我再也不嫌你喜怒無常了,再也不會暗自說你是自戀狂了,更不會背地裡給你做鬼臉了……西樂,你去哪兒了?我好冷、好疼、好害怕……你不是說要對我好嗎?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西樂,你去哪兒了……我信你啊……一直都信……」

  「小啞巴,你上來,只要你上來……我把西樂還給你。」安樂王眼眶微微泛紅,手顫抖得厲害。

  「我不信你!我再不信你!別過來,別過來!」訾槿猛地拔掉手中的銀針,指著自己的脖子,看著正欲走近的安樂王,「你再走一步,我讓你再也沒血可抽。」

  安樂王愣在原處,怔怔地看著訾槿,心中湧起無邊的恐懼,從未有過的恐懼。

  獨孤郗徽猛地上前一步,咬著牙說道:「你當初從我手中奪了她,如今卻這般對她。她是那麼怯懦的一個人,你居然把她逼到如此地步!」

  安樂王並未回頭,並未反駁。他一動不動地盯著訾槿,生怕她有何閃失。

  訾槿緩緩地蹲下身去,半個身子沒在水中。

  「王爺,若你還想讓她活命,斷斷不能讓她蹲著,否則……」方老先生垂下眼簾,不敢再說下面的話。

  「那你告訴本王該如何?她已經不信我了……她都不信我了!」安樂王雙眸猩紅。

  「她叫什麼名字?我來試試。」獨孤郗徽上前一步,冷笑一聲說道。

  安樂王看了一眼獨孤郗徽,然後看向魚落,卻見她的手被司寇郇翔緊緊地攥住。他閉上眼,轉過頭,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訾槿……」

  司寇郇翔瞬間臉色異常蒼白,墨玉般溫潤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抱住雙膝蹲在水中的人。

  獨孤郗徽的瞳孔猛地一縮,上前一步,與安樂王並排站著。

  「訾槿……還記得我嗎?」波光粼粼的湖泊,一銀袍男子突然對訾槿莞爾一笑,那瀲灩動人的眼睛仿佛流動著勾魂奪魄的媚光,那紅潤至極的唇畔悄然勾起誘惑的弧度,如飽滿的果實般誘人。他眼波流轉,眼角微微挑起,一副蠱惑芸芸眾生的嫵媚姿容。

  訾槿愣愣地看著獨孤郗徽。

  獨孤郗徽趁這一瞬間的機會飛身而起,一把抓起訾槿,將她牢牢地抱在懷中。他將訾槿裹在衣袍中,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子,「怎還如當初那般好色……」

  已疲憊至極的訾槿努力地睜開雙眼,對著獨孤郗徽微微一笑,「徽兒……我的徽兒。」

  獨孤郗徽驚得愣住,小狐狸般琥珀色的瞳人死死地盯著昏倒在自己懷中的人。

  月光下,司寇郇翔的臉色一片慘白。他溫潤的眸子中滿是水霧,嘴唇微微顫抖著。他扶著疼得快要裂開的頭,猛地退後兩步,軟軟地倒在旁邊人的身上……

  第三十八章 鏡花水月能幾何(一)

  未央宮的寢宮,只有一盞昏黃的宮燈微微地亮著。

  安樂王臉色蒼白地坐在床頭,狹長的眼眸中已是水霧一片,再無往昔的淒厲與陰霾。他一遍遍地撫摸著訾槿的睡臉,眼睛一眨不眨的,似乎想從那臉上找出一點兒血色和生機。睡了那麼多日,吃了那麼多靈藥,為何還是這般模樣?

  安樂王緊緊地握住訾槿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一點點地摩挲著,「小啞巴……小啞巴……你要我如何才好?你要如何才肯再相信我?小啞巴……小啞巴……我再不會打你罵你了,再不會讓他們欺負你了,再不會讓他們取……我再也不會讓你孤苦無依了,再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了。以後我日日陪著你,再不會讓你冷、讓你痛、讓你怕、讓你孤單了,好不好?我不敢了,不敢了……我怕了,真的好怕,從來沒有那麼怕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不要不信我了,不要不信我了。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安樂王哽咽失聲,將臉貼在訾槿的手上,眼角滑落一滴清淚。

  「王爺……」錦禦站在暗處,低聲喚道。

  「說……」安樂王動也未動,不甚在意地說道。

  「王爺是否過去看一下皇上?」

  安樂王默默地凝視著訾槿的睡顏,修長的手指一點點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不去了。」

  「……皇上大發脾氣,將所有人都趕出了寢宮,就連南姑娘也被送了回去。王爺是否過去?」錦禦面露難色地說道。

  安樂王想了一會兒,坐起身來,將訾槿的手放入錦被中,一點點地掖好被角。他輕拍著她的臉頰,俯在她耳邊柔聲哄道:「小啞巴等我,我去去就來。」

  世界一片黑暗,光和暗交織著,灼痛與熾熱糾纏著,那是一種極致的泯滅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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