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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君凜明瞭訾槿的意思,並未再勉強她起身。他收回自己的手,依然笑意盈盈地問道:「槿兒是何時得知我不是西樂的?」

  「醒來後看見殿下在撫琴,便已知道殿下不是西樂本尊。」訾槿低下頭謙卑地回道。

  「箬柳先生的易容術堪稱天下第一,我又與西樂的身高、身形相近,你為何第一眼就能看出來?」君凜抬手緩緩地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從陽光下看,此面具薄如蟬翼,從臉到露在外面的脖頸一氣呵成,可謂巧奪天工。面具的咽喉處隱約可見一似魚鱗狀的物體,不但可以掩蓋住男性的咽喉,還模仿出了西樂的聲音。

  俊秀而濃密的眉,睫毛濃密如扇,漆黑的丹鳳眼如秋水般清澈,高挺秀氣的鼻子,唇的線條也十分性感,下巴削尖,線條極其優美——雖只是兩個月不見,君凜卻瘦了不少。

  「與易容無關,只是你對西樂不甚瞭解罷了。西樂雖號稱辰國第一美女,卻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絕對撫不出如此意境的琴音。西樂不愛芙蓉之氣,絕不會親手喂我芙蓉糕。日日的飯菜均是我平日最喜愛吃的東西,這些西樂卻並不知曉。西樂素來注意自己的樣貌,一定不會親手拉著我出現在鬧市之中。易容術雖然天衣無縫,但西樂的陰柔之美,你卻無法臨摹,你身上的陽剛之氣甚重。」訾槿垂下眼眸,悠然說來。

  君凜不但不怒,笑得越是溫馨,「你何時知道是我的?」

  訾槿的眉頭緊鎖,暗自絞著衣角,不知該找何種藉口,「那日聽聞太子病危,月餘未早朝。我對已娶了訾鳳、訾風,正忙於爭權奪勢的二皇子已無用處;君赤此時招架著殿下與二皇子的共同打壓,自顧不暇;訾吟風已被宣隆帝軟禁在皇宮中。那麼多人當中,唯有太子病因不明,以病重之由憑空消失在眾人眼中,如此奪得時機,假扮西樂。」

  「誰將這些告知於你的?是他嗎?」君凜神色一凜,將短劍逼近了獨孤郗徽。

  「不是,是那日同你出門……無意中聽到了別人的議論。」

  「這些都是朝廷內的事,我們離皇城千里之遙,那些百姓怎會知曉?」君凜的鳳眼逼視著訾槿。

  訾槿縮了縮脖子,暗罵自己是個白癡,自作聰明反而弄巧成拙了,「殿下從依然如夏的淮陰河畔奔赴此春暖花開之地,少說要用半個月之久,想來朝中的消息早已傳到了此地。就算殿下要封鎖消息,也是到此地才開始的,百姓知道這些又有何難?」簡直是強詞奪理,他會信嗎?這理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啊!

  君凜嚴峻的臉上突然綻出一抹笑容,柔聲道:「槿兒還是如斯聰慧,連趕路的時日都能算出來。可槿兒還是未說到底何時認出我的?」

  訾槿目瞪口呆地抬起頭來,若不是看到君凜發自內心的笑臉,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信口胡謅的理由他真的信了。可是如果說自己醒來後聽到琴音便已猜測到那人是他,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殺人滅口呢?畢竟傻子都能看出來,他為偽裝西樂下了不少工夫。

  君凜不滿訾槿半晌不做聲,鳳眼淩厲地瞪了她一眼,劍微微一抖。

  訾槿嚇得一哆嗦,恨恨地想道:喜怒無常自戀自大的太子殿下,你到底想聽什麼?倒是給點兒提示啊!

  「嗯?」君凜的臉上已出現了焦急之色,輕哼了一聲,斜睨了一眼跪在原地的訾槿。

  訾槿微微垂頭,狠狠地咬了咬牙,果然是聖意難測,死就死吧,「那日醒來……聽到琴音便感覺像你。後來的交談中,便已能肯定是你。說來你也不信,你雖盡力模仿西樂,但舉手投足之間,我卻清楚地知道,並肯定那人是你。」這個理由能成立嗎?

  君凜聽到此話,嘴角輕揚,臉上綻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甩手扔掉手中的短劍,將跪在地上的訾槿拉入懷抱之中,眼中溢滿了柔情。他從身上解下一塊玉珮,輕輕一扣,玉珮成了兩塊。他將其中一塊遞到訾槿的手中,柔聲說道:「槿兒幫我戴上可好?」

  訾槿接過玉珮,一眼便認出是那日兩人一起買下的寒玉。她抬眸看向君凜,乖順地將玉珮系在他的腰間。

  君凜的鳳眸中輕輕漾起幸福的漣漪,陶醉的模樣竟比三月的春花還要奪目。他執起手中剩下的那塊玉珮,仔細地給訾槿佩戴在腰間。他眸底的柔情照得訾槿恍惚不已。

  君凜見訾槿在發愣,輕笑了一聲,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一舉一動充滿了憐惜與不舍,「本宮原諒你當初棄我而去,原諒你以前的種種。本宮還你自由,再不會逼迫你回皇城。本宮以後專寵你一人,本宮將這個燼陽公子如你所願地放了。本宮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永遠和我一起,可好?」

  訾槿乖順地靠在君凜的懷中,緩緩地閉上雙眸,悄然歎息一聲。

  「槿兒的眼睛是世上最純淨的泉眼,能洗滌人心中的罪惡與苦難。若是槿兒眼中只有我一人,我便再也不做『本宮』了。」君凜輕輕地笑著,奪目的笑容竟然讓人感到恍惚的幸福。

  訾槿緩緩地睜開眼,面前的笑顏美好得讓人心酸,深深地刺疼了她的眸子。她不安地用餘光瞟了一眼君凜身後的軒平與獨孤郗徽,又淡淡地看向遠處被逼到絕路的營救自己的人,終於,緩緩地開口:「好……」

  君凜收緊胳膊,顫抖著將訾槿抱緊了。訾槿遲疑了一下,緩緩地伸出手,也抱住了君凜。

  對不起,我不能……我不能讓那些捨命救我的人成了一場笑話。你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錦衣玉食,絕色佳人,富貴榮華,生下來便有了一切。你什麼都有,什麼也不缺,所以才會更加執著於那些你得不到的東西。過不了多久,你便會失去新鮮感,發覺遠處更美麗的風景……

  你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擁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力。有些東西是與生俱有的,不是說捨棄便能捨棄的。對不起……

  你是太子,沒有了我,你照樣富貴;沒有了我,你照樣榮華;沒有了我,你照樣權傾天下。而我,貧窮得也只有我自己而已,只有我自己而已……

  君凜軟軟地靠在訾槿的肩頭,睜大了鳳眸,滿眸驚慌與悲涼。那模樣脆弱得仿若受傷的小動物,讓人無比憐愛。

  離君凜最近的兩名暗衛發現了異常,同時一驚,對視一眼,握緊了手中的利刃便要上前。

  「若是不想他有事,便不要過來!」軒平的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容,迅速地撿起被扔在一旁的短劍,指向君凜的後心窩。

  獨孤郗徽立馬擊倒了制住自己的人,斂下眼眸,護在訾槿身前。

  訾槿臉色蒼白,不敢看向君凜,生怕看到他眼底的指責與受傷。

  軒平反手將靠在訾槿身上的君凜拉到自己的懷中,短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君凜光潔的臉頰,輕浮地笑了笑,「月國太子確實比那些男伶標緻得多了。」

  「西樂,休要辱他!」訾槿怒聲斥道。

  一直喬裝成軒平的西樂撕去了臉上的人皮面具,桃花眼中的怒意一閃而過。

  「放開太子殿下!」從遠處的包圍圈內沖出一個人,此人清秀的臉上滿是肅殺。訾槿抬眼認出來人正是那幾日和自己說話的黑衣人。這一聲未壓抑住嗓音的怒吼,讓訾槿徹底地將他認了出來——太子的伴讀祁詠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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