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恨歌之夢斷鳳凰闕 | 上頁 下頁
四〇


  突然,鎮民高舉槍戟,高聲呼喝,歡迎亂賊之首。

  黑袍男子抬手制止,站定于鎮民前方,面目現於耀耀火光之下,猶顯陰冷。

  寧歌靜靜望著他,腦中心念急轉,竭力從記憶中揪出與眼前黑袍男子三分相似容貌的那一人。

  是了,是他。許昌!黑袍男子與許昌三分相似,如此說來,今日鎮民騷亂謀逆,是蓄謀,也是復仇。

  黑袍男子笑意冰冷,喊道:「公主要往哪裡去?」見湘君公主不語,他嗓音陰刻,「夜黑風高,公主不怕夜狼嗎?」

  甯歌冷唇相譏:「許盛,你想為兄長復仇,是麼?」

  許昌有一胞弟許盛,亦在軍中任職,眼前黑袍男子便是許盛。許昌伏誅,許盛杳無人影,只怕早已藏匿,幸而楊策知會過寧歌,要她特別留意。

  兄長被楊策射殺,他心生不忿,遷怒于湘君公主,決意復仇,便有今日謀逆之舉,趁懷朔鎮防守空虛之際煽動鎮民作亂。而鎮民輕易攻破城門,馮晉怕是牆頭之草隨風搖擺,守城不過是做做樣子。

  許盛縱聲狂笑,「公主當真讓人刮目相看。沒錯,殺人償命,我要為兄長復仇。」

  寧歌絲毫不懼,面色冷冽如浮冰,「你想如何?」

  許盛陰邪道:「我想要如何,很快便知,只怕要委屈公主。」他猛一揮手,「送公主回府衙。」

  立時,四個鎮民上前押著湘君公主與綾子往府衙走去。與許盛錯身而過,寧歌斜眼望見他眼色陰冷笑意陰沉。

  鎮民推推搡搡的,綾子低聲惴惴道:「公主,如何是好?」

  夜風掠過,一縷髮絲拂在唇上,癢得揪心。甯歌冷眼望著前方木然站立的鎮民,「見機行事。」

  內苑裡、秀堂內外,重兵把守,巡邏守衛來回走動。綾子合上門窗,斟茶端給湘君公主,俏臉驚惶,「公主,那許盛究竟想要如何?如今該如何是好?」

  寧歌端直坐著,緩緩飲茶,「你怕什麼?一切自有天數,聽天由命!」

  綾子黯然垂眸,「小的不是怕,」她不知公主身陷賊手為何還能這般鎮定,然而為了公主,她願意付出一切,「公主,小的掩護你逃出去,那,小的和公主更換衣袍……」

  說著,她悄悄地開門偷覷一眼,便抖索著脫下衣袍。寧歌含笑搖頭,「你以為能逃出去麼?去,你跟門外侍衛說,我要見馮將軍。」

  綾子驚訝地愣住,旋即恍然大悟,自去與侍衛交涉。

  一盞茶的工夫,即有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末將參見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簾內,甯歌聞其聲音不卑不亢穩而有度,便柔聲道:「馮將軍辛苦了,不知現下逆賊賊首許盛身在何處?」

  馮晉魁梧挺立,平穩道:「末將不知。」

  透過珠簾,寧歌望見他的臉龐無波無瀾,悠然問道:「若明日楊將軍得勝歸來,見懷朔鎮聚眾造反生靈塗炭,將會如何?」

  馮晉的嗓音更顯冷靜,「末將不敢妄自揣度。」

  寧歌狠狠握拳,克制著心中滾沸,「你是不敢揣度,或是無需揣度?倘若我沒有估錯,楊將軍很有可能戰死漠北,羅將軍魏將軍亦是鐵馬裹屍還,而懷朔鎮,便是你的天下。或者說,北疆七鎮,你是王,而你的主,便是柔然汗王。」

  聽聞此言,綾子大為驚駭。

  馮晉深深一震,抬眸望向簾內,複又垂首,臉上更是平靜,「公主所言不差,末將佩服。如今懷朔已為許盛控制,守軍臨陣倒戈,末將亦無能為力。」

  寧歌驀然拂簾而出,淺笑連連,「有些話,可以直言,有些事,心照不宣,如此而已。事在人為,馮將軍深諳其理,無需我多說。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強人所難,只是要讓馮將軍明白,楊將軍乃南蕭不敗神話,馳騁沙場二十載,豈會輕易敗於柔然?若無必勝把握,他豈會自請征討柔然?」

  楊策為南蕭降將,雖是手握重兵的鐵血將軍,卻于大寧不受重用,此番請戰,必想立下赫赫戰功,於大寧朝堂站穩腳跟,令文武朝臣再也不敢小覷,若是敗於柔然,豈非讓自己再無立錐之地?

  一番念頭閃過,馮晉淡定道:「公主堅信楊將軍定會凱旋?」

  寧歌柔然一笑,「世事並無絕對,倘若依你所想,北疆七鎮落入你手,你以為華太后會將北疆七鎮拱手相讓麼?不是烽火連天,便是戰鼓齊鳴,你想安享太平,怕是不可能。再者,柔然能否言而有信,是否甘心讓你吞下這塊肥肉,亦非絕對。」

  馮晉臉色微變,眼色連番變幻,似是陷入沉思。

  綾子望望馮晉,又瞧瞧湘君公主,又驚又怕,且敬且愁,擔心馮晉突然發難,又希望此番言語打動他。

  甯歌冷冷凝視,面上沉著,手心滲汗。

  馮晉黑甲在身,佩劍奪人,濃眉微結,仍是未作任何言語。

  屋外夜風呼嘯,震得窗櫺簌簌抖動。對峙半晌,卻似一年半載那般漫長。

  甯歌側臉望向窗臺,悠悠開口,「幾年前,我流落北疆。有一次,劉伯伯在草原上教我騎馬射箭,後來,劉伯伯因事走開。恰在此時,兩個柔然騎兵看見我,策馬朝我沖過來,狂笑著一鞭抽在我身上。我怒極,在他們揚長而去之際,彎弓射殺兩人。」

  綾子驚得臉色煞白,可以想像柔然騎兵多麼張狂,亦可想像公主多麼憤怒。

  那抽箭搭弓瞄準之際的眼神,定是殺氣凜冽。此時,馮晉瞧見湘君公主的目光冰冷裂人,仿似千年玄冰。

  寧歌緩緩眨眸,「一箭射中後頸,一箭射中後腦。這是我第一次殺人,從此,我便立誓,倘若有人侵犯我,我要他十倍償還。」

  一字一句,殺意鏗鏘。

  馮晉臉色淡然,卻掩飾不住敬佩之色,「公主神勇,不讓鬚眉,末將敬服……」

  寧歌不令他繼續說下去,轉首凝視他,「去歲,我跟隨陛下至廣林苑行獵,為匪賊劫持,後獲救,匪賊被關押在死牢。只要匪賊說出幕後主使,他便能撿回一命。如今,匪賊已經放逐江湖,天高地遠。」

  她目光幽靜,卻似正午陽光那般耀人,令人不自覺地俯首避開。馮晉一介武夫,卻沒來由地有些懼然,他自然也明白,湘君公主道來京中往事,意在言明:若他此時回頭,公主不予追究。

  可是,他需要她的不予追究麼?

  馮晉微作一笑,「公主之意,末將明白。」

  甯歌冷冷道:「是忠,還是義,或是北疆七鎮,或是荒野拋屍,取捨在你一念之間。」話落,她回身入內,珠簾在她身後脆脆晃動,「綾子,送馮將軍。」

  綾子應下,拱手有請馮晉。他卻僵立不動,似已風化一般,但見他目色凝重,似有萬千頭緒紛擾。

  良久,馮晉轉身離去,腳步沉沉有聲,似有千鈞重,一聲聲似踏在寧歌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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