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繁花落盡執何手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我的額頭撞在他堅硬的胸膛上。他鏗鏘有力的心跳,就在我膚表可以感知的距離之內。忽然間,很安心,很安心。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讓我貪戀的溫暖和安心,卻叫我再也無法坦然接受起來。我忽然覺得自己,很無恥!

  「不問我去哪裡了嗎?」我終究還是開了口。

  許久,他沒有答話。只是那雙眼,緊緊地閉合著。

  也許睡著了吧?帶著一絲失落,我慢慢地埋下頭。

  忽然——

  「如果真的不能再睡在你身邊,那麼,再睡屋頂也可以……」

  寒室

  他靜靜地躺在那裡,微弱的呼吸,若不仔細查看,幾乎不可分辨。

  沒有死,是因為那個神醫終究的不忍。他僅僅是讓他處於假死的狀態,口中讓他銜了一枚南珠,希望等他的血脈漸漸暢通之後,可以自行恢復。不過,那需要多久,似乎沒有人知道。

  看不見,卻聽得見。動不了,卻依然感知的到。這便是他此時的狀態了。

  冰窖的門,輕輕被推開。他聽見了他這五年來最熟悉的腳步。

  寇然,靜靜地坐在他身邊。

  「我現在,也只能和你說說話了。」他輕輕嘆息一聲。

  「雖然你是個死人,不過總好過空氣和牆壁。」

  他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言,喬文洛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事一定和那個人有關!

  「五年了,我終於又見到她了。呵呵,她沒怎麼變。你知道的,她其實……很美。現在嫁人了,沒有了那時候的青澀,眉宇間不經意的嫵媚,很是惹人呢!」

  兩個男人,一說,一聽,卻是同樣的苦澀。

  你知道,眼睜睜看著你最愛的人像花兒一樣綻放。卻不是因為自己的雨露恩澤,那樣的感覺,心碎都比不上。

  「她果然是極愛你的。大晚上的,怕吵了你安歇。居然就那樣在外面坐了大半夜,你要知道啊,親愛的表哥。現在……可是秋天了。」

  心酸的甜蜜,就那樣在他心中漫散開來。還有什麼所求呢?知道這些……足矣!

  「她就是有那樣的本事。哦不,是在面對你時,她就會有那樣的本事。她看著你的目光那樣炙熱,那樣全神貫注。仿佛,她的眼中從來都只有你。與相隔多遠無關,與分別多久無關。她那樣的神情望著你,就好像全世界給了她,她都不換你!呵呵……我差點就沉溺在那樣的目光中了。幸好,我知道她看的人不是我,不是我,從來都不是……」回憶著的人,喃喃地道。

  「你知道嗎?剛剛,她握了我的手。」語調不知不覺變得柔和起來。「我一時猝不及防,差點穿幫。哈哈!我這輩子少有的幾次失誤,可都是拜她所賜呢!」

  「喬文洛——」忽然,他俯低身體,靠近那個無聲無息的人。

  「喬文洛,你知道嗎?有一瞬間,我真的就想頂著你的名頭,一輩子就這樣下去了!名分地位算什麼?姓甚名誰又如何?只要,能永遠享受到她那樣專注的眼神,能永遠感觸她手掌上的溫暖,我是誰。又有什麼重要的呢?」微微眯起眼,他眼神空虛地盯著空氣中漂浮的塵埃。

  「只可惜啊——」語調驀然變冷。

  「她是個騙子!一個真正的騙子!你和我,還有那些最終迷陷在她的柔情也罷,冷酷也罷裡的可憐蟲們,都被騙了!她那樣的女人,從來都只愛她自己!她——從來就沒有真正愛上過任何人!」

  不!不是這樣的!憶甜不是那樣的女子,寇然你大錯特錯!他在心裡瘋喊,可是,誰聽得到?

  「她用她狀似虔誠的愛情去誘惑你,終於讓你在兵變的那一刻倒戈一方。若不是你對她的婦人之仁,她豈會輕而易舉就控制了宮內的局面?還有那個可憐的李繼。她那樣精明的女子,自然知曉如何讓那樣一個將帥之才替自己一輩子賣命。皇夫?呵呵,可笑!我看這位幸運的皇夫大人,將來的結局恐怕就是兵戎一生,戰死沙場了吧?她的皇夫,你或者李繼,或者還有其他卑微的犧牲品,最終都逃不掉一個悲慘的結局!你是過來人,喬文洛,這些你會比我更清楚吧?啊?」

  究竟是什麼,讓你終於對愛絕望?

  是愛而不得的恨意,還是經年而來的壓抑?那樣聰明不可一世的人物啊,最終會陷落在哪一個迷潭?這些,誰又能猜測得到呢?

  「人世間的情愛,哪有什麼生死相隨矢志不渝那般傳奇?帝王的愛情,更加不是尋常人可以觸碰的禁忌!我寇然少年將軍,前半生崢嶸大漠,鮮花怒馬好不風光。怎奈,卻終究沒有逃脫掉那位憶甜佛祖的五指山!」

  這,便是世事難料!

  「她,會為了自己的天下算計她所謂最愛的男子。她會為了天下,嫁給自己並不心動的男子。她,也會為了天下,去應允那些邊陲小國的和親。她,會為了天下出賣一切!除了她那顆心!」

  他苦笑著起身。

  「我窮盡一切追求的,不過就是她一顆真心。以前我怨恨她太過吝嗇,為何就是不肯給我機會。直到今早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她不肯給我,其實是——她根本就沒有!哈哈哈……我拼了一切,居然是在向一個沒心的女子要真心!喬文洛,你也會笑話我吧?哈哈……你也要笑我的無知和愚昧了吧?」

  那些專注的眼神也好,那些流連的溫度也罷。那些心疼的淚水也好,那些癡癡的守候也罷。在執拗的恨意和狂熱的絕望裡,它們已經……一文不值!

  ***

  同樣的夜色,同樣的顛簸。馬蹄滴滴,承載著一顆糾纏萬縷的心。

  左岸是經年的溫暖,是好似呼吸一般不可失去的習慣。右岸是青春年少時就埋下的一個夢,洗禮了淚水和別離,它依然停留在最美麗的階段。

  放不開,丟不掉,棄不了,卻不得不左右難為。

  遠遠地就看見那間小小的茅草屋,簡陋的窗櫺裡透出一絲微弱的光亮。於是,心又開始狂跳起來。

  「在這裡停車!」我忽然大聲喊道。

  「陛下?」馬車戛然而止。侍衛撩開簾子,探頭進來。「陛下,還沒到,這是……」

  「叫一個人在我身後悄悄尾隨,我自己先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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