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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他慢慢鬆開手,不去碰她手上的傷口,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若是玩夠了,我便找人送你回帝京,不必再跟著我在這邊受苦了。」

  尉遲紫菀忍著淚水端起那瓷盅,向門口退去,口中小聲道:「我不用秦大人管。」

  秦須在她身後沉默著,看著她就要出門時,又突然道:「若是我想娶你,你願不願意?」

  聲音冷冽清晰,一個個字穿過她的耳朵,竄進她心裡。

  止不住的顫抖,手捧不住那瓷盅,任由它摔在地上,熱湯潑了滿腳也顧不得燙。

  尉遲紫菀轉過身子,眼淚奔湧而出,看著秦須,哽咽道:「我不信。」

  秦須起身走過來,伸出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抹掉她臉上的淚,「我這就寫信給尉遲相公,請他成全。」

  尉遲紫菀一下子撲入秦須懷裡,眼淚撲簌簌地掉,浸濕了他胸前一片。

  秦須撫慰般地摸著她的頭髮,眼睛卻望向窗外微暗的天空,無聲無息地歎了口氣。

  秦須求娶尉遲紫菀為妻的信傳至帝京,尉遲翎將好的身子又被氣垮了。

  信上說,尉遲紫菀已有身孕,懇請尉遲翎原諒他一時的魯莽之行,另請看在尉遲紫菀肚裡孩子的份上,將尉遲紫菀下嫁於他。

  尉遲決聞之怒不可遏,先前本是準備等尉遲翎平復下來後偷偷派人去梓州將尉遲紫菀找回來,不要驚動帝京一干人等。誰知秦須竟會對尉遲紫菀做出這種事來,還以此相要挾求娶尉遲紫菀為妻。

  尉遲沖盛怒之下理智尚存,明白秦須既是開了口,此事便絕無瞞過帝京眾人的可能。只得咬咬牙,備齊了嫁妝及所有婚宴需要的東西,外加府上原先侍候尉遲紫菀的丫鬟和小廝作為陪嫁,遣了人和車隊,浩浩蕩蕩地送去梓州知州府,代尉遲翎應了這門親事,只望秦須不要對別人透露尉遲紫菀已有身孕的事情。

  天朝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的唯一千金尉遲紫菀嫁給了被外放梓州的秦須,兩人在梓州簡易成婚,問名、納采、請期、親迎……這些繁複婚儀統統省去,婚宴上連雙方高堂都未出席。

  消息傳出,驚得讓帝京的人們合不攏嘴,簡直不敢相信。

  在朝中人人都欲與秦須撇請關係之時,尉遲翎竟將女兒遠嫁梓州,又急急忙忙地辦了一場只比黎庶人家稍好一點的簡陋婚宴,這著實讓人摸不透他是什麼心思。

  但帝京裡緊接著的另一件喜事很快就轉移了人們對尉遲一家的注意力。

  皇上下旨賜婚,為三皇子燕王衛靖納邢家長女邢若紫為親王王妃,拜邢合森為侍中、義成軍節度使。

  蘇縱幼子蘇韜退婚一事的風波才過去沒多久,燕王便要迎娶邢家長女為王妃,朝中眾人又是大大驚奇,原本都以為邢合森是晉王一派的人,誰知皇上竟會讓燕王娶他的女兒。

  與秦須和尉遲紫菀那個簡陋的婚宴相比,燕王納妃的排場則是異常的奢華隆重。

  親迎前半月,皇上賜邢家金器百兩、彩千匹,錢百萬,錦綺、綾、羅、絹各六百匹,銷金繡畫衣二十襲,珍珠翠毛玉釵朵各六副,函書二架纏束帛,押馬函馬五十匹,羊百匹,酒百壺,系羊酒紅絹二百匹,花粉、花冥、果盤、銀勝、羅勝等物不可計數。所有份例都是其他親王納妃時的兩倍。

  帝京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邢家這突如其來的顯貴之勢,直等著看半月後燕王大婚時的熱鬧。

  北國南京析津府,寧王府內。

  清晨初露將逝,外面的陽光淡淡地透過簾子漫進屋內,一點點暖了起來。

  衛淇在床上懶懶地睜開眼,眼睛眨了眨,伸手從床頭拿過一個隻繡了一點兒的鴛鴦戲水枕面,對著陽光瞧了瞧,又擱在床上。

  從床上起來,還未罩上外袍,就聽見外面有丫鬟小聲道:「見過甯王殿下。」

  門被推開,耶律寧走進來,看見擁被坐在床上的她,咧嘴笑笑,大步走近她,抓過床側銅架上搭的袍子,裹她進去,「醒得這麼早。」

  衛淇抬手自己緊了緊袍子,抬頭看見他眼裡的紅絲,小歎一口氣,「你又是一夜未睡?」見他笑著點頭,她又歎道,「那還不抽空睡睡,何苦過來這邊。」

  耶律寧抬手摸摸下巴上的胡楂,「肚子餓了,順路到你這邊來,想和你一道用早膳。王妃要趕我走?」

  衛淇瞅著他,小聲嘟囔道:「哪裡敢。」

  耶律甯笑得開心,拍掌喚了丫鬟進來,命她們擺膳進來。

  衛淇臉一窘,惱道:「我這還未穿齊整呢,你便讓人進來,還瞧見你也在這兒……」

  耶律寧看她一眼,突然彎腰從床下拿過她的金絲履,半跪在地,扯過她的小腳擱在自己膝上,替她將鞋穿上。

  水藍色綢質褲腳褪至小腿上,他大掌握著她裸在外面的腳踝,暖暖的感覺一路傳上來,讓她胸口發燙。

  衛淇咬緊嘴唇,紅著臉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動作,「一會兒丫鬟會進來擺膳……」

  耶律寧抬頭望進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閃著光,「她們看見了又怎樣?正好讓府中人人都知道甯王寵愛王妃,有什麼不好。」

  衛淇臉色一變,腿縮回來,踩在一旁地上,起身飛快地走到窗旁,拉開簾子推開窗,吸了好大一口外面伴著青草氣息的新鮮空氣,才轉過身又看向耶律寧,低聲冷笑道:「甯王殿下何必要說這種話,你自己心裡明白……」咬咬嘴,再說不下去。

  兩人大婚之夜耶律寧拋下她獨自離去,一整夜都未再回新房。

  那之後,耶律寧夜裡從未在她房內留宿過,只在白天的時候常抽空過來看看她。府上稍親近些的下人都知道,她這個王妃是有名無實罷了。

  耶律寧除此之外,處處都替她想得極為周到。府上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依了她還做許國公主時那般定的,所用之物也都是特地從天朝運來的。

  也不是沒有過親昵之舉。耶律寧興致來了時會抱她吻她,也曾細細觸碰過她的身子,但卻從未逾越過最後那條線。

  一想到這些,衛淇心裡就似壓了塊石頭一樣,透不過氣來。耶律寧給她的感覺雖不似尉遲決那般錐心,但卻從未有過男人似他這樣如溫水般地予她無微不至的照料。以為自己的心可以慢慢向他打開來,卻不曾想他倒像是總在防著她一般,連碰都不碰她。

  耶律寧眼睛一垂,撩袍就勢坐在床邊,看著她道:「你從來不肯相信我喜歡你,是不是?」

  衛淇看著他,不說話,想到之前偶爾聽見府上下人在她背後說的閒言閒語,不禁氣道:「若你先前說的都是真話,怎麼會放我一人在這個屋裡,幾個月來夜夜冷清,誰知你在外面做些什麼……」

  耶律寧聽了她這話,突然笑起來,也不接茬,頭一偏,看見床頭擱著的那個繡了一半的鴛鴦枕面,便拿過來瞧了瞧,才對衛淇道:「這東西你還在繡?就你這繡功,怎麼能送得出手?」

  衛淇臉一紅,上前幾步,從他手中搶過來,小聲道:「三哥大婚,那些金銀玉石的物件他也不缺,我想不出來這邊有什麼好送的,想自己繡個東西表表心意罷了,還惹得你來諷刺。」

  耶律寧飛快地伸手勾住她的腰,拉她坐在自己腿上,緊緊抱住,下巴壓在她頸側,低聲笑道:「我給你樣東西,你拿去送,絕對比你那枕面要強多了。」

  他口中的熱氣噴在她脖子上,衛淇的耳根一陣發麻,顧不得掙扎,只是接道:「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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