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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廖瑉低聲道了聲「謝謝」,不再等尉遲決開口,便猛地勒過馬韁,狠狠抽了馬臀一鞭,向帝京外城方向奔去。

  尉遲決斂眉回身,策馬朝皇宮行去,疾風拂面,眉角有冷露凝梢。

  他甫一入禦街,便有內監迎著,一路引至崇和殿門口。

  待入得殿內,他才發現樞府及兩省大員都已受召入宮,先他一步到了。

  尉遲決看見父親尉遲翎站在兩省官員前列,不由向旁邊一靠,與幾位樞府官員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側頭環顧殿周,驟然發現秦須也在,尉遲決驚詫萬分,如此機密的軍國大事,皇上竟也讓秦須來一道商議……尉遲決低了頭,心裡想到秦須平日為人處事的態度,不由皺起了眉頭。

  宗室親王加同平章事銜的幾位今日都沒有被召來,朝臣們之間的氣氛因此顯得比往日略微融洽一些,在等候皇上駕臨的這段時間裡,樞府和兩省的幾位老臣還簡短說了幾句。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有宮女內監上殿,對諸位朝臣道:「還請各位大人移步至東門小殿。」

  眾人均是不解,但因看見傳話之人是皇上身邊的人,也就隨著那人去了。

  到了東門小殿,一進去便看見內有垂簾,幾位老臣面容大動,直向簾北跪下行禮,秦須與尉遲決卻是面露疑色,雖是不明所以,也只能先跟了這些人行禮再說。

  簾內傳出年邁卻有磁性的女人聲音,「眾位卿家請起。」

  尉遲翎帶頭起身,後面一干人也紛紛起來。

  還不等尉遲翎說話,王若山早已急著道:「恕臣之罪,可是皇上出了什麼事?要勞太后之駕與臣等議事?」

  尉遲決眸子眯了眯,才明白過來那簾後之人是皇上生母甯太后。

  甯太后的祖父是當年伴天朝太祖皇帝開國的功臣、天朝第一位樞密使兼宣徽南院使寧彬。生在赫赫將門,甯太后睿智果敢,太宗皇帝賓天時甯江王安世碌作亂,便是由她在宮中坐鎮命人鎮壓的。當時還是尚書左丞的尉遲翎受她密詔,協助她將安世碌強召入宮,斬殺於禁中。當時朝中大臣人人自危,以為寧氏定會垂簾、與新帝權同聽政。誰知太子登基後,她便獨處深宮,十六年來無論遇到什麼大事,都未再插手過朝政。

  可是今天,她又怎會突然在這東門小殿垂簾,代皇上與眾臣議事?

  聽了王若山的話,甯太后在簾後笑了笑,「諸位都知道皇上近來身子微恙,太醫也說需要靜養,不可過於操勞。梓州兵變一事,皇上知道後氣血攻心,一時緩不過神來,我這才替他來和眾卿家議一議。但諸位不用過於擔心,過兩天皇上的身子就應該沒有大礙了。」

  她雖是笑著說了這些話,語氣也頗為平穩,但殿上眾人心裡都明白,若皇上真的只是「身子微恙」,甯太后是斷然不會插手朝事的。

  尉遲決低頭深吸一口氣,這才知道為什麼今日沒有傳召宗室親王。

  大臣們都沉默了下來,顯是各懷心思,一時竟沒有人開口說話。

  那簾子動了動,突然被一把撩開,甯太后宮裝曳地,走了出來。

  眾人大大驚詫之時,都急忙低頭,只有尉遲翎還能鎮靜道:「太后還請回簾後再與臣等議事……」

  甯太后嗓音略微有點啞,笑道:「尉遲卿家、王卿家,你們都是太宗時的老臣了,我今日也不在乎那些勞什子的規矩,咱們就面對面地好好議一議,這梓州兵變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話說到後面語氣已硬了起來,尉遲決心裡暗暗道,這寧太後果如傳聞中一般,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尉遲翎帶了皺紋的眼角向上一翹,鬍子抖動,開口道:「昨日接到急報後,樞府已決議命謝知遠率拱聖軍赴梓州平亂,即日出發。」

  「樞府?」甯太后眼光飄到後面,看了眼一個精瘦矮小、約莫四十來歲的男子,「你就是幾個月前新上任的樞密副使胡風?」

  胡風出列,「回太后的話,是。」

  甯太后輕笑一聲,「從鎮州來到帝京,這滋味如何?」語氣頗有些諷刺的意味,誰都知道胡風是靠著告發了原樞密使蘇縱收買軍心才被皇上拜了樞副的。

  胡風面色絲毫不變,「為朝廷效命,在哪裡都是一樣。臣只管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行了。」

  尉遲決聽在耳裡,嘴角不禁勾了一下,衛靖找來的這人,看樣子倒還真是懂得為官之道。

  甯太后聽了他這話,下頜微頷,「梓州兵變的事情,哀家想先聽聽你的想法。」

  胡風低著頭稟道:「此次梓州兵變本是因為梓州路官員私吞廂軍兵餉引起的。梓州路濕氣濃重,朝廷雖派禁軍常年駐守,但禁軍士兵對此卻一直頗有異議。梓州廂軍因不滿新任將領苛下的行為,再加上兵餉已常年未發,一時軍心動搖,經幾人煽風點火便群起為亂,先是殺了廂軍將領,又奪了涪城,將涪城縣令和全城百姓作為人質,要挾梓州府知州將兵餉分發下來。」

  聽至這裡,甯太后面色已是不善,但胡風仍是接著道:「梓州府上下一干官員哪裡能容得廂軍如此作亂?當下便派了駐守梓州一路的禁軍赴涪城平亂。本以為禁軍一出,那些作亂的廂軍士兵定會束手就擒,誰知禁軍抵赴涪城城下沒多久,便和廂軍合成了一夥兒,綁了統帥梓州一路禁軍的壯武將軍莫橫,又將射洪、鹽亭兩縣奪下,藉此來要挾朝廷。」

  甯太后一下子怒道:「要挾朝廷?朝廷對禁軍又有何虧待?他們竟和亂軍合夥來要挾朝廷!」

  胡風舔了舔發幹的下唇,側頭瞥了一眼尉遲決,才答道:「禁軍臨陣倒戈,實是因為在趕赴涪城的路上接到了朝廷要兵制改革的消息。」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驚失色,連同甯太后在內,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了站在後面的尉遲決。

  誰都知道那份兵制改良劄子是尉遲決上的,而裁撤並重新整編禁軍也是尉遲決一直倡議的。眼下胡風竟說梓州路的禁軍叛亂是由於兵改引起的,那簡直就是將矛頭對準了尉遲決!

  第八章 外任

  殿中沉寂片刻,甯太后先回過神來,盯著胡風便道:「胡卿家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話?」

  尉遲一門頗得皇上及太后寵信,朝中大臣們平日裡沒事兒誰也不敢得罪他們,今日看見胡風如此這般當著尉遲翎及諸位重臣的面直接苛指尉遲決,各個都在心裡暗笑這胡風太不知輕重。

  而甯太后此句問話聲色嚴厲,顯然也是不滿胡風所言。

  胡風面不改色,無視周遭樞府及中書省大臣向他投來的看好戲般的目光,聲音平穩道:「微臣與尉遲將軍並無私怨,先前所言也並非針對尉遲將軍本人。太后問及梓州路禁軍倒戈原因,臣只不過是把樞府所掌握的情況說出來罷了,而事實究竟如何,相信太后自能明斷。」

  甯太后面色稍霽,「接著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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