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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她抬眼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聽了他這話,便再也忍不住,眼淚似斷線的珠子般砸了下來,落在他的掌上,碎成一朵朵小花,又順著他的掌紋流下去,濕了他的袖口。

  尉遲決拉過她的手,從她袖口中掏出那方絲帕,大手捏了帕子便在她臉上擦拭起來,邊擦邊道:「說了,別哭。」語氣急急的。

  安可洛看著那雪白的帕子被他黝黑的大掌揉成一團,他的大手笨拙地在她臉上擦著,壓得她柔嫩的臉生疼。

  突然就覺得揪緊了的心一下鬆開來了,她拉下他的手,垂下黑長微卷的睫毛,「都被你擦得痛了……」

  尉遲決一愣,扔了手中的帕子,突然向前俯身,唇印上安可洛的眼睛,輕輕吻了起來。

  安可洛毫無準備,身子不由得往後一躲,卻被他大掌緊緊托住。

  那溫柔的觸感令她的心微微抖動,臉上火一樣地燒了起來。待他鬆開她時,她一睜眼,就看見那雙黑眸中滿滿的笑意。

  安可洛臉羞得通紅,攥了粉拳便向他身上捶去,卻被他的大掌一把握住,按在胸口。

  尉遲決臉上的笑慢慢收了,正色道:「不要哭。以後,有我在,便不會讓你再受一點兒委屈。」

  心裡大為悸動,可不等她說話,尉遲決便一下子鬆開了她的手,又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扭過頭看向書案,「繼續給你講兵制。」

  安可洛看著他耳根處浮出的一點點紅,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尉遲決他,這可是在不好意思?

  心裡偷偷笑了起來,懷化大將軍尉遲決臉紅,不知道有幾人可得幸而觀之?

  尉遲決不顧安可洛的目光,只是自顧自道:「殿前司所轄諸軍,步軍十四班直,馬軍三十六班直,此五十班護衛禁中安全、出入禁蹕;另整編馬軍四軍二十營,步軍六軍三十營,共計十二萬六千人以上。歷來殿前司所轄步馬軍均有少量遠駐太原,我意將其統一之,凡殿前司所轄諸軍,皆駐帝京、西京附近,以護衛京師安全。

  」侍衛馬軍司所轄四十營,共計七萬二千人以上。我意將其整編為六軍三十營,約五萬四千人。其中一軍駐陝西前線,其餘諸軍盡駐河北前線。

  「侍衛步軍司所轄二十軍九十營,共計二十七萬六千人以上,其中純步軍十軍,馬步混編軍十軍。我意將其整編為十八軍八十營,其中十軍駐紮河北諸路、京東、京西及府畿路,調防五軍駐紮秦鳳、熙河、涇原、環慶等沿西朝諸路,一軍分駐淮南東西路、兩浙路、江南東西路、荊湖南北路,剩餘一軍分駐福建路、廣南東西路,一軍駐四川諸路。」

  尉遲決將自己劄子中的內容這般娓娓道來,安可洛一邊仔細聽,一邊在心中暗暗思量他的這些調兵駐紮之意,慢慢地,心裡有了一個大概,但這大概卻令她感到心慌。

  她盯住尉遲決的眼睛,顫聲問道:「你……莫非準備用兵北國?」

  尉遲決看看安可洛,不答話,臉上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

  安可洛驚道:「你瘋了?!這份劄子,皇上那裡如何過得去?」

  尉遲決長指在摺子上劃著,眼睛閉了閉,又睜開來看著她,慢慢道:「今上亦有雄主之志。」

  安可洛聽了,驚得不知如何是好。西事剛平,這就要興兵北國,那尉遲決他……她手指又開始攪起衣服下擺,軟軟的綢緞繞在指間,越繞越緊,猛地一鬆開,全變得皺巴巴的。

  她喃喃道:「這選帥之事,也議定了?」眼睛望著尉遲決,心中不知怎的,突然怕了起來,竟不願聽到他的回答。

  尉遲決聞言,面上浮出奇怪的表情,鼻翼兩側的笑紋慢慢皺了起來,嘴也張開,露出白白的牙齒,繼而大笑,在這間大大的書齋裡隱隱地蕩來蕩去。

  他看著安可洛,眸子中閃著水光,滿是笑意,「我竟不知安姑娘如此天真。」他手指輕輕一撥,合上那份劄子,「這還要交由中書去討論。既要兵制改良,就也少不了樞府的同意。而這中書和樞府在兵事上針鋒相對的局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光是中書裡那些主和派的老臣,就足夠皇上頭疼一陣了。樞府的人雖激進,但只怕也見不得由我提出兵制改良,便是我家老爺子,見了這份劄子也一定會氣個天翻地覆……這些都先放下不提,單說照我的想法將天朝禁軍進行裁編並調防,這裁撤下來的兵員少說也有五六萬,怎能全部一下子安置過來?再加上侍衛馬步軍的重新調防、軍需調度,此事還需一步一步來,最起碼也得花三年才能完成禁軍整編。」他頓了一頓,接著笑道,「安姑娘還以為天朝明日便能往北國派兵了?」

  安可洛這才反應過來,細細地想了想,略略有些佩服起尉遲決,「是我想差了。」她不好意思地說著,想平日裡她也不是個遇事便沒了主意的人,怎麼一見尉遲決就……她不由得微微惱了起來。

  「安姑娘畢竟不曾深觸過這些。」尉遲決沖她勾了勾嘴角,又道,「而這只是兵制改良的第一步罷了。天朝武舉及武學,均有須改進的地方,不過,此事非我一人之力可為……」他看了看安可洛,卻也不深講下去。

  皺了皺眉,尉遲決接著道:「若要興兵北國,天朝現下的國庫還不足以支撐。朝中老臣太多,大半又都喜行保守之政,皇上既有心起兵,此刻正求賢若渴,恨不能尋策治天下之能臣。」他突然笑了笑,「就連我也是這心思。自古無庸相在朝,而大將能建功於外者。此次科舉進士科禮部試,大哥任同考官,我還求他替我物色一位懷經緯之才、又放眼天下的相材呢。」

  安可洛聽了這話,心中一動,不由想起秦須來了。那張清冽的俊臉,還有那不畏天下的語氣……

  「此次進士科人才薈萃,將軍要的未必難求。」她抿唇笑著。

  他一挑眉,「你如何就知道了?」

  她還是笑,「且等著禮部試後,將軍自己瞧罷。」

  至此,天色已是早就完全黑了下來,安可洛雖聽尉遲決講兵制覺得津津有味,卻感到身下的木椅硬邦邦的,坐得久了,渾身都酸。

  她悄悄地抬眼打量這書齋,牆壁、地面、家具、擺設,不是木頭就是石頭,一色的黑沉沉。她心裡歎了口氣,這將軍府還真像尉遲決這個人……

  想到天音樓裡那些軟綿綿的絲襦坐墊,安可洛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被硬椅子硌得微微發痛的粉臀。

  尉遲決看她臉色微異,不由道:「是哪裡不舒服?」

  安可洛聽了,連連擺手——縱然是坐著不舒服,但這話她如何能說得出口?她看看尉遲決,四平八穩地坐在這椅子上,想來,若是與軍營相比,這將軍府中已算舒服極了吧?

  「在外行軍,很苦吧?」她脫口而出。

  尉遲決淡淡一笑,「習慣了。」想了想,又道,「天朝歷屆武舉的武狀元不願從軍,確也怨不得他們。」

  安可洛忍了一忍,卻還是說道:「你當人人都似你這樣,生在將相之家,一路平步青雲,哪裡受過下等武將要遭的罪……」

  尉遲決眸子深暗,嘴角動了動,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看了安可洛一會兒,「是不是想回天音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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