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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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能咒封我一生?」他步下床榻,厲聲大笑:「何芸之毒、越姬之叛、李棠之狠與你相較,卻算什麼?我許你至真,你報我以虛偽!我委你至信,你還我以背叛!我用你以至情,你回我無盡的羞辱!」 我倚著冰冷的殿柱,將胸口堵著的那口氣吐了出來:「我沒有!那是一場夢,不同的是那個夢曾經真實!由你的夜訪令我起意,由我的請求而成行!你答應了我,如我之願,將它當成一場肆無忌憚的夢!既然是夢,便會有醒的時候,真實的夢境,醒轉就是遺忘,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他震驚狂怒交織,一步一步的逼上前來:「原來如此!原來你一早就在算計我!竟騙得我親口許諾,被人暗算都沒有理由報復!雲遲,你好,好得很!」 我一顆心劇顫,腦子一片混亂,卻記得一件事:「你現在想起這些,自然可以責怪我!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我沒有讓你忘記,當初的情境,你我卻要怎麼辦?你是要我為了你甘居婢妾,囿守一室,看著你妻賢妾順,還是你肯為我廢除六宮,除我以外再不跟別的女人親近?」 他一怔,我心中痛極而笑,眼裡的淚水卻不由自主的迸了出來:「你看,事過六年,我再提起這個難題,你依然無解,六年前我若沒讓你忘記,你會怎樣?你看清些,想清些,我不是能夠低頭彎腰,事夫如天的女人,我更不容許自己跟別人共享丈夫!同樣地,我能因為世俗禮法的默認而縱容自己一時情迷,卻還沒有自私到強奪他人夫婿,致令深受時代禮俗所苦,無力自保的女子失去所有的地步。我採用的手法固然不當,但何嘗不是最好的辦法?其實你根本就不該再想起我,再想起我了,也不該認我!」 這段基於理智早該徹底摒除的感情的悲哀,終於在這一刻裡傾瀉出來。我與他,被兩種不同的文化教養薰陶,許多觀念我們能夠理解對方,但卻未必能夠包容。 六年前的南疆之行,我們所以能夠相處月餘,未起爭執,究其原因只有一個:我早已打定主意封印他記憶,於是要求他將所有的矛盾都暫時拋卻,於世俗之事並無所求。許多如果相守就一定要面對的環境,我們根本沒有直視。 因為無所求,所以愛情才顯得甘美而令人沉迷,若我與他都將自己對對方的要求都擺明瞭,今時今日,只怕愛情早已消磨殆盡,可還有半點令人留戀之處? 「你欺我辱我,事到如今,竟還言詞震震,猶不知悔!」齊略雙目血紅,怒極狂笑,突反手將壁上的天子劍抽了出來。 我下意識的一退,旋即意識到今日之事絕無幸了,反而舒了口氣,慘然笑道:「我的性情難容於你的身份,愛你本就犯了大錯,也犯了大忌,會有今日理所當然。」 「你!」齊略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刷的一劍刺了過來,寒氣凜冽,卻在及體的時候突然偏了一偏,從我耳旁插了過去。我耳垂處微微一痛,便聽到了劍鋒刺進殿柱裡的悶響。 齊略眼裡痛與恨兩股情緒交織,持劍的手劇烈的顫抖著,臉上殺氣屢現屢沒,但卻始終沒有把劍刃壓過來,雙目紅得幾乎要滴血,切齒問道:「你是女人嗎?你真的鍾情於我嗎?」 「我只不過是性情與這個時代的女子都不相同而已,齊……我或許有許多地方,有許多行為,會讓你覺得威嚴受損,難以容忍。但有一件事,你不能懷疑,那就是……我是真的……愛你!若是不愛,不會有今日我們要面對的尷尬。」 四目相對,我們的眼裡映著彼此的身形,誰也沒有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的撥出天子劍,將它擲在地板上,一字一頓的說:「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第六十八章 桃符 被齊略逐出宮後,荊佩來找我道歉,原來齊略最初見到我時,對我只是隱約有個印象,此後才開始記得一些往事。他那時急於重整河山,本來是無暇理會這些兒女私情,我被貶為宮奴,卻是荊佩替我惹來的禍事: 她不知道齊略記不起我的原因是我催眠了他,誤以為是當年我不甘屈居人下,齊略才會再不提起我。她只當我在齊略面前恪守禮儀,不與親近,是有意氣人,心中不忿,脫口罵了一句:「就該把她重新貶為宮奴,壓她一壓,免得她傲氣淩人,悍妒難馴,全不將天子威嚴和世俗禮法放在眼裡。」 齊略對我的記憶殘缺不全,只憑感覺知我曾是他極親密的人,不知我為何不認他,而他又因何想不起往事。他當時正是對後宮生變怒氣難平,對我難免遷怒,被荊佩這話一挑,以為他沒有我的完整記憶是由於我往日太過可厭,他有意遺忘,邪火陡起,居然真的藉故將我貶為宮奴。 齊略對我的直觀感覺是討厭,但潛意識裡卻又對我信任有加,很想親近。於是他在面對我時,便有些進退失據,猶疑不定。也怪我在冬至夜那晚行為太不檢點,脫口喊了幾聲他的名字,卻成為解開他記憶封印的鑰匙,讓他完全想起了過往,因而大發雷霆。 荊佩無心一言,卻讓我殺身之禍臨頭,我對她大為惱怒,一口惡氣吐不出來,直將她罵得狗血淋頭,才算了事。荊佩心虛,被我一通好罵,卻不敢反駁,反而勸道:「雲娘子,你以前不肯入宮,是因為禮制限定,陛下不可能冷落後宮專寵於你。可現在皇后大行,越姬為亂,後宮凋零,就算你以後要獨霸陛下,也不是不可能,你何必再倔強不肯低頭?」 我撫額長歎:「荊佩,你不懂的事你就少摻和,難道你不害死我,你就不甘心麼?」 待到將她趕走,回想自己曾經費心遮掩的事情全數暴露出來,既覺得羞惱,又覺得心中的負擔輕了許多。 齊略,我其實不欠你什麼。 時光匆匆,轉眼又已柳綠花紅。朝廷對楚國的戰爭在春耕時步入了尾聲,楚國王都被破,楚王攜親信乘舟逃入雲夢澤。至此,楚國除去水軍以外,再無可戰之兵,雖然朝廷水軍不如楚國精銳,一時無法將之完全剿滅,但大局底定,楚王是再不足為害了。 與此同時,長安的亂黨內無有力領導,外無救援,雖然朝廷不欲對宗廟所在的國都用兵,但長安在經濟政治的雙重打擊下,早已自亂陣腳,竟連核心陣營也互相疑忌。 幾大派系的人眼見天子之勢已經容不得他們苟全,無不想將昔日的同伴拿下,將自己身上的叛亂罪名洗清,求得寬恕,竟對彼此大起殺心。朝廷未動一兵一卒,長安城已經腥風血雨,搖搖欲墜。如此月餘之後,幾大派系的首腦人物紛紛落馬身亡,高層幾乎死絕,最後竟殘敗至一個小小的城門校尉便能領著部曲沖進未央宮,將越姬母子拿下的地步。 那城門校尉本是無名小卒,但行事果斷,彈壓亂局頗如天子之意,竟以此一功被升為中郎將。長安之亂即平,天子便奉太后同還都城,拜祭宗廟。將越姬發去給皇后和兩位在事變中殉難的嬪妃守陵,皇長子和皇次子給了王楚撫養,但他們只能囿于明光宮,不可再入上三宮,卻也相當於軟禁了。帝妃皇子都處置了,長安城裡那些世族大家,更是被齊略有計劃的盡數疏理了一遍,徹底撥去了老臣阻礙新政的影響力。 長安離洛陽雖近,但政治風暴卻沒有波及過來,東都依舊寧靜安閒。 我依著老師住在范氏醫館的東都分館裡,每天陪老師校對醫經,日子雖然枯燥單調,卻很平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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