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在北疆和楚國的戰局大略都安排好後,齊略才開始著手收拾長安城的亂局。

  我以前在宮裡的時候,還和老師三小一起生活,每日接觸自己喜愛的醫藥工作,並不覺得宮裡的生活有什麼難過的。可現在我在這宮裡沒有親友,連荊佩林環那樣的故識都見不到,又不能像以前那樣精研醫藥,生活重心驟然失去,登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開始我還能站在卻非殿外,假想是刺客將會從哪裡用哪種方法行刺,以整頓防禦破綻為樂,但隨著防禦系統越建越周密,我能提供的意見有限,又閑了下來。加之我能避免與他正面相對就儘量避免,處處避嫌,謹小慎微,累不累不必說了,一顆心都像長了野草似的發荒。

  「雲娘子,你又坐在這裡了?」

  我回頭望去,卻見一個紫紗襦裙的女子領著兩個小宮娥站在身後,正笑著向我這邊走來。我下意識的將手邊正在寫的本子收起,拱手道:「見過何娛靈。」

  何娛靈趕緊避開我行的禮,趕緊擺手道:「雲娘子快別多禮。」

  娛靈是宮裡的女史職稱,一般不侍寢。但何娛靈卻是意外——齊略滿十五歲,迎娶皇后之前,宮裡按規矩給他安排了四名司寢、司帳、司帷、奉櫛的女史,教他男女合歡之道。四名女史除了一個病故外,有兩個正式成為嬪妃,雖不甚受寵,但齊略算是難得重情義的帝王,她們也享受著帝妾的尊榮;只有這何娛靈,在四名女史中本是最受寵的,卻不知為什麼惹得齊略大怒,竟只封了她一個娛靈的封號,就直接將她貶到洛陽北宮,再不聞問。

  齊略登基以後,勤于政務,連陪都也沒遊幸過,這何娛靈便在此虛渡了十幾年光陰。直到這次齊略駕臨,身邊沒有嬪妃隨侍,何娛靈才又心思活泛起來,很想抓住機會重邀君寵。只是齊略的身體不好,這一年裡既要重穩北疆,攻打楚國,又要收拾長安大變帶出來的亂局,卻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往女色方面想。

  何娛靈得不到重與齊略見面的機會,卻非殿又戒備森嚴,不許閒雜人等靠近,她便將主意打到了在殿內侍候的宮人身上。我因不喜歡卻非殿裡壓抑的氣氛,不用隨駕的時候就會出來散心,跟她見面的機會便多,見她不受禮,便打住了,問道:「何娛靈出來賞花?」

  何娛靈平日裡頗為孤傲,雖然有心從卻非殿裡的內侍下手,但架子卻端得高,不是能不顧面子求人的,最好打發。我本來料她必會附合我的問話,顯得自然些,卻不料她臉上微紅,居然一改往日的脾氣,直言道:「我聽說雲娘子托人買四寶堂的雪紙和羽筆急用,想到我那裡還有一些積餘,便給送過來了,還昐你不要嫌棄。」

  她的話一說完,身後的兩名小宮娥便趕緊將手裡托的東西端了過來,果然便是數十本雪紙和幾套羽毛筆,煙墨、硯臺。何娛靈卻不知我托人去四寶堂買這些東西,除去要用以外,還是因為那四寶堂是黃精在洛陽開的紙筆店,我要將自己信傳出去讓掌櫃南遞,省得他們知道我又被貶成了宮奴替我擔心,也需要接他們送來的信。她這投我所好的舉動,實際上卻是半點也討不了我的喜。

  「我當日被調進卻非殿聽用時,伍喜阿監就曾經有過嚴令,在卻非殿裡聽職的人,如果敢收受他人的饋贈,叫他見到了,立即打死了事。娛靈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

  何娛靈畢竟不慣做這樣的事,唰的一下滿面通紅,木然站在當地。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何娛靈站了站,還是忍不住開口叫道:「等等!」

  我看她實在有幾份可憐,心一軟,站住了,問道:「何娛靈還有事?」

  何娛靈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突然道:「雲娘子,我聽說你的醫術之高,世所罕見……」

  我困在卻非殿裡近半年,除了辯認毒物什麼給幾個宮娥治理婦科小病以外,根本沒有施展醫術的地方,正恐技藝荒廢。如果她僅是問我治病,這我倒是求之不得:「何娛靈如果是身體有什麼不適,我倒是可以效力一二。」

  何娛靈微有喜色:「多謝雲娘子。」

  我坐回石墩,一面給她診脈,一面問:「何娛靈何處不適?」

  何娛靈咬了一下嘴唇,才道:「我……我是不是……不能……懷……懷孕?」

  我怔了怔,不自覺的脫口問道:「陛下近期有和你……同寢?」

  何娛靈臉上一紅,擺了擺手,低下頭去,低聲說:「我只是……當年……我曾經服侍大家兩年多都沒懷孕……那時,我恩寵最盛,她們都說是我不能懷孕……才……我……我……」

  她一句話說了許久才說清,我只當沒看見她暗裡落的眼淚,平靜詢問她的月信等生理狀況,仔細診脈,搖頭道:「何娛靈的身體並沒有什麼不適,是能夠懷孕的。」

  何娛靈松了口氣,不解的問:「那為什麼我當時沒有懷孕呢?」

  「這裡有兩個原因,一是你們計算受孕期有誤,月信過後的幾天不容易受孕,而不是你們以為的受孕期;再一個……陛下初解情事難免有些不知自製,你們為了邀寵固位又太粘纏,因而淘得他身體虧空精稀,你們也難以受孕。」

  本來為病人解說病由是十分自然的事,但這個人涉及到齊略,卻讓我十分不自然,草草說了兩句,就想離開。不料我一起身,衣袖便被她牢牢的拽住了,低叫:「雲娘子,你既然肯幫我解這一惑,無論如何救我一救,我會記得你的大恩大德,日後重重報答。」

  我萬不料她放下面子來會如此難纏,不禁有些生惱:「何娛靈,你若想重邀君寵,自去想法便是,何必牽扯我一介宮奴?快放手!」

  何娛靈連連搖頭,哀聲道:「雲娘子,這宮裡誰不知道你雖然受貶,實際上卻是連朝中重臣也要敬讓幾分的救駕功臣,誰敢拿你當宮奴看?我並不是要你替我做什麼為難的事,只想求你替我在陛下面前說句話,讓陛下見我一面,容我說幾句話,我就感激不盡了!雲娘子,你也是女子,當知道女子的苦處,我……」

  「有什麼話,你說,朕聽著,別扯著她。」兩人都是一驚,轉頭卻見齊略青色騎裝,手挽漆弓,正和一隊武衛向這邊走來,眼裡厲色畢露。何娛靈被他嚇得雙膝一軟,立即跪下了:「婢妾何芸,叩見大家。」

  她原本抓著我的衣袖,下跪的時候也不鬆手,帶得我也被她拉得咚的一聲跪了下去,膝骨正撞在青石板上,差點被撞斷,痛得我直疵牙。

  齊略大步走過來,臉上怒色愈重,叭的一聲將漆弓砸在涼亭柱上,怒喝:「你不是有話要說嗎?還不快說?」

  何娛靈簌簌發抖,卻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淚如雨下,泣道:「大家,當年的事,婢妾知錯了!」

  齊略也不知有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冷哼一聲,竟沒下文。何娛靈哭得有氣接不上來,伏地哀求:「大家,婢妾那時年少無知,一念之差踏錯行池,求您念在婢妾昔日侍奉您的情份上,寬恕婢妾一次吧!婢妾日後必定謹慎言行,絕不再生妄念!」

  齊略的目光稍移,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何芸,無知不是無罪的理由,有些過錯是不能犯的,犯了就得不到寬恕。因為死去的人活不回來,你犯的罪也就無法消減。你害死阿敏和朕的骨血,朕只將你貶到洛陽來,已是儘量,你切莫貪心不足,猶不知悔!」

  何娛靈叫道:「大家……婢妾出於妒忌絆了阿敏一下,原意不過是嚇唬嚇唬她,並不是真的想害死她和您的骨血,她小產身亡,實在是意外啊!況且……婢妾所以妒忌,無非是太愛重您的緣故,罪雖難恕,情總有堪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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