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四一


  我看他神魂不定的樣子,可憫又複可歎,也不再計較他越禮攀樹,便由得他坐在樹上發呆。自貪窗旁的涼風,索性拿了卷書,倒了杯茶,搬了爽椅坐到窗邊納涼看書。

  也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院子裡突然傳來一聲驚咦,卻是老師的聲音在問:「高二公子,你在我家幹什麼?」

  原來老師從醫館回來了,入了院裡,見有人爬在樹上,便出言相斥問。高蔓悚然一驚,竟從樹上摔了下去。

  老師厲叱他幾句,把他往院外攆,我在樓上聽得好笑。這小子不經主人允許入人宅院,本就該罵,我雖不罵他,但老師出言斥責,我卻沒有替他開罪的理由。

  老師把人罵跑,便上樓問我:「阿遲,高家那小子可驚到你了?」

  「沒有。」

  老師微微一怔,看了我一眼,目中頗有疑惑,問道:「高家如果來提親,為師可以允親?」

  我一愕,差點被口水嗆了一下:敢情老師看到高蔓從我窗外離去,而我又不聲張,以為我跟那小子有私情了?

  「老師,你別亂猜,我和高蔓什麼事都沒有,高家提親絕不能允。」我想到高蔓剛才的話,有些感慨:「高蔓雖然不知世事,但卻還有赤子之心。他應該配個不計身份地位,真心待他的人。」

  老師雖然一心一意把我嫁出去,免得被隔壁的村民指指點點,但見我執拗不肯議親,也只得暫歇旗鼓。

  高家提親的事沒了下文,過得幾日,嚴極和幾名急於建功立業的期門衛兄弟北去投軍。我和張典、鐵三郎前往相送,嚴極不耐作兒女態,反而極言引誘張典和他同去北疆投軍。

  張典一口回絕,笑道:「嚴兄,你只料得北方這兩年定有戰事,難道竟看不出這幾年裡,南方也定有戰事嗎?」

  楚國如今與朝廷越行越遠,南線起戰,在明眼人看來已是早晚間的事。

  嚴極有看出北方戰事將起的戰略目光,自然也明白南面的情況,呵呵一笑:「阿籍,天子如今還只掌著庶政,太后掌著軍政,她是婦人之心,若楚國不明建天子旌旗,她只怕都不會下令南征。我料荊襄之戰總要再過四五年,等軍政也由陛下執掌,楚王欺侄子年少,天子氣傲發兵的時候,才打得起來。那麼久的時間,我可不想等。」

  張典和嚴極商量軍事,從不避我,聞言便笑著反駁:「嚴兄,你猜錯了,南線之戰,可不止在荊襄……西南要地早在陛下的經營裡,料想也不過今明兩年,便有大戰。」

  嚴極夷然不信:「西南川滇表面依附我朝,地勢險惡,朝廷若想發兵征伐,既缺少名義,又有瘴戾為害,實為不智。」

  「若是朝廷事前不做準備,對西南用兵自是愚昧之舉,不過現在……我年前重傷臥床,不能動武,才從朝廷歷年的庶務中想出些端倪來。」張典說著歎了口氣,道:「我們這位陛下,意在經略川滇,以制荊襄,所以川滇之戰,就在眼前。」

  嚴極和幾位期門軍的兄弟告辭北去,我揮手送別,心裡卻不住的想張典那句「意在經略川滇,以制荊襄」。

  思索許久,我側首看到鐵三郎,腦裡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那日在杜康酒肆外心裡掛念的事是什麼,羌良人的族人又為何而來,忍不住驚呼一聲。

  鐵三郎奇怪道:「雲姑,你怎麼了?」

  我想了想,笑道:「子籍兄,只怕你想要的平川滇的功勞,現在已經有人拿下了。」

  我是從羌良人的族人突然入京接她的時間誤差裡,猜測滇國必有變故,並無多少把握。不料下午從太醫署輪值出來,便被人兜頭攔住去路。

  「雲姑娘,請你等一下,我有件事請你幫忙。」

  我定睛一看,眼前人纖腰一束,削肩單薄,身上衣衫五彩斑斕,臉色卻蒼白如雪,眼眶泛著青灰,眼睛卻帶著血絲,赫然是羌良人。

  那日在長安街上,我還見她鮮衣怒馬,幾日之間,竟已憔悴至斯!

  我既覺訝異,又生不安,雖然明知她已經被削了帝妾封號,不能再稱良人,但依舊照著宮廷之禮,上前道福:「只要雲遲力所能及,敢不效力?」

  「我要你帶我去見皇帝!」

  羌良人的話劈頭下來,我莫名其妙:「您是滇國的巫女,身份貴重,若是有事,可以往未央宮求見陛下……」

  「他不見我!」

  羌良人說話幹脆利落,目光直直的落在我臉上,竟沒有半分掩藏之意,一字一頓的說:「他如今不會見我,所以我只能求你替我引薦。」

  我剛想說話,她已經抬手阻止,聲音有些尖銳:「你別用假話騙我,他可以不見別人,但只要你請見,他一定見你!」

  我心中大駭,去年在溫室中見到的那一幕驀然浮到了眼前。

  一瞬之間,我有了明悟:在對於齊略一事上,我和羌良人的處境相似,憑著女性的直覺,我們誰也瞞不了誰!

  我知道她深愛齊略,她必也能察覺我的心思!

  當我們直面而對,即使明知彼此都無法與齊略相守一生,我們也無法不對對方產生敵意。

  只是我將這份敵意隱藏著,而羌良人,用她敢愛敢恨,從不退縮的勇敢直接挑了出來。

  她想見齊略的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她的姿態和語氣,卻讓我再也無法後退,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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