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二〇九


  夜幕來時,整個神都的燈火都亮了,遠遠近近,連成一片燈火海,漫山裡也全是金紅光芒。

  上元焰火燃起,一朵朵打在穹窿,金翠交織,萬紫千紅,盛綻而後,便像雨一般墜落,把天幕映出奇幻顏色。

  這是有生以來,最絢麗的火事,毫無顧及的綻放,恣意燃燒,竭盡全力的熱烈。

  「真美……」她依偎在他懷中仰面,望住那滿天繁華:「你看,花兒已經開了。」

  瞬間,再也無法抑止,淚水崩潰而落。

  「我從沒有見過你流淚。」她緩緩抬手撫上他面頰,沾著那些淚水,湊在唇邊淺嘗,「別哭,只要你還記得我,我便沒有離開你。」她將面頰貼在他心口,聽聲聲心跳搏動,莞爾長歎:「真好。我覺得很溫暖。很久沒有這樣溫暖過了……」

  細弱泣聲從身後傳來,那顫抖的幼小身影多麼孤單又無助。

  「阿恕,過來。」她向孩子伸手,再將他攬在懷中,「你喊一聲阿爺罷……讓阿娘能聽到你喊一聲……」

  「阿爺……阿娘……」阿恕鑽進她懷裡去,拼命抱住她,眼淚不停地掉。

  她心滿意足的笑起來,撫著孩子細軟的額發,收斂聲色:「阿恕,從今往後,你要尊鳳陽王為父,尊王妃為母,尊郡主為姊,你記住,無論旁人如何說,你都必須記住。」

  阿恕終於放聲大哭,語不成調,哽噎得難以辨明。

  她卻拉過一大一小的兩隻手,緊緊交握一處。她最後一次抬眼,深深的望住那擄劫了她一生的男人。「你許過我的來生,不要忘了,我等著你……」她呼出一口長氣,偎著他,漸漸又睡了過去。

  白弈擁著她,良久,才緩緩抬手去試她鼻息,顫抖難以隱藏。

  他忽然站起身來。

  「阿爺別走!別離開阿娘!」阿恕哭著大喊。

  「陪著你阿娘,阿爺很快就回來。」

  他回了王府,在花圃中拼命找尋,通宵達旦。

  他尋來種子、花匠、泥土,種了那麼多的金佛草,用盡辦法,費盡心血,為何偏偏不開花?

  他滿頭大汗,驀然抬頭,卻見苑角一株細幼嫩苗,在這寒冷正月裡,托起淺金色的花骨朵,遺失在明暗交疊之中。

  他猛地怔住了,旋即笑起來。

  錯了。

  原來全都錯了。

  原來什麼也不需要,只要讓它靜靜的長,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它就會慢慢開出花兒來。

  千萬要讓她看見,哪怕只得瞧上一眼,也讓她知道,他們的金佛草,真的開花了。

  他將那花兒移到盆中,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卻在回身時,只見妻女擔憂的臉,還有傳報內侍匍匐號啕的身影。

  一瞬,轟然坍塌。

  天授六年正月,女帝大行,年三十有六,遺詔罷免一切奢華陪葬,只留下一支斷碎琉璃,還要一株初綻的金佛草。

  而那以後,鳳陽王替女帝作下的祭文,傳唱了華夏四方。或許,那並不是一篇祭文,它更像一支歌,寄託著那些,掩埋在皇朝興衰塵雲聚散之後的,對一個美好女子的全部愛戀與哀思,人們便將之稱做《鸞皇歌》:

  天成楚漢山水間,豆蔻青蔥正華年。
  瞳光瑩瑩無塵璧,挽紗若羽有望仙。
  一朝背井離鄉去,千里飄零一線牽。
  幽幽冥冥盼相聚,暮暮朝朝恨相離。
  鳳鳴湖畔鳳凰舞,鳳舞鸞歌儀真顏。
  金釵玉鈿不堪配,摘星擷桂月霓裳。
  瀚海銀川珠有明,莫道廣寒行路難。
  高雲不當扶搖意,憑風破浪上青天。
  宸宮鳳闕九重深,紫徽鸞台接星辰。
  椒房靈華棲鳳影,不入甯和勝寧和。
  君王案側賢勸諫,嬌軀亦可抵千鈞。
  勘賢擇善識棟樑,不懼崢嶸不懼辛。
  本是昆山神女身,鳳鼓朝凰有天承。
  多難興邦躬親力,拳拳慈孝天地明。
  兩朝帝主立政德,天授開元百廢興。
  四海升平邦國定,是非功過與人評。
  忽然一夜驚雷起,天旋地轉軒轅傾。
  仙鸞駕返西山去,東都再無鸞鳳吟。
  明宮正殿池旁柳,淩霄樓閣依如舊。
  玉顏不見甘露竭,玉碎台空縈淒聲。
  春華輾轉肝腸斷,舉頭見月倍傷情。
  問君爾今何所在,碧落黃泉尋不得。
  黯然沾衣遙相念,何故不曾入夢來?
  願乘長風踏山河,升天入地覓芳魂。
  披星戴月又何妨,斬盡崔嵬仙閣開。
  為君汲采青螺黛,初露花子鈿香腮。
  雲髻斜倚琉璃醉,山巔比翼看滄海。
  八荒神明皆談笑,六合仙靈齊一堂。
  十方天眾共把盞,三界聖賢與言歡。
  鳶時曲水流觴事,長天有信兩心知。
  待到來生重相遇,與君執手共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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