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一八四


  「這種話,沒憑沒據的,怎麼亂說得!」累珠擰眉又斥她,罷了,卻是一歎,「即便真是如此,你我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伺候人的奴婢,平日裡得人敬讓三分也是假了家主的威風。太后是陛下的親娘,連陛下都要躬身讓著,你我要與她老人家作對,能有什麼好下場?」

  聽姊姊如此說話,疊玉眼淚早流了滿面,「阿姊你想,妃主如今懷著龍胎,萬一出事,一屍兩命,這責任難道還會叫太后擔了麼?少不得推到我們這些侍奉妃主的奴婢身上。總歸是個死,若救得妃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理,妹妹今日只怕就死定了!」

  她說得淒涼,累珠聽著也好不傷感,「我也不知究竟,怎麼說得清楚。」她歎一聲拉起疊玉,「快與我調換衣裳。你拿我的符節去甘露殿求見陛下吧,我替你引開她們。」

  筵席上,太后命人斟了一杯酒與墨鸞。

  墨鸞臉色微微一變,忙再三推拒。怎奈太后執意,「你放心喝一杯吧,這是安胎的藥酒。我的孫兒,我難道還會不顧著他麼?」太后如是說著,眼中已顯出冷意來。

  墨鸞眼見饒不過去了,接下那一杯水酒,心下不禁也泛起冷厲。

  這太后究竟意欲何為?她今日就偏不喝,大不了撕開了面子去爭一場,鹿死誰手還未知!

  她如是想著,正想發難,冷不防,卻聽德妃忽然淒聲哀呼起來。

  只見德妃像是受了什麼驚一般摔在地上,拼命用手在空中撲打,不斷哭喊著:「蝴蝶!蝴蝶!」

  當場諸人皆嚇了一跳。

  「快扶起來。秋天裡哪還有什麼蝴蝶?」太后見狀擰眉,招呼宮人們去扶。

  片刻的空歇,墨鸞不動聲色,立刻趁機將那杯酒倒了,將個空杯子放還案上。

  太后回頭見酒杯已空,不由得略一挑眉梢,似要說什麼。

  不曾想,那邊充容徐畫卻忽然又驚叫一聲,踉蹌不穩,便跌在地上。

  「又怎麼了?」太后的臉上已徹底顯出煩躁之色,冷冷叱問一句。

  「太后……真的有蝴蝶……我看見的,好大一隻藍色的蝴蝶……」徐畫失了血色,似還心有餘悸。

  「就算真有,也不過就是蝴蝶,有什麼好怕成這樣的!」太后聞言怒起,不由得拍案喝斥。

  頓時,席間驟然冷寂。

  情形諸般詭譎,墨鸞靜顧當場一瞬,輕聲開口道:「想是這園中秋花美麗,蝴蝶也捨不得走。您別惱,動了肝火豈不掃興。不如今日就先散了吧。」

  「你就想著散。」太后瞧她一眼,不允。

  「那……不如去泛舟遊湖……」一旁賢妃見太后的臉色已是極為不善,忙就抽身想走。

  「嗯,」太后聞聲點頭,「你們先去,我與淑妃慢些過來。」

  賢妃得命,忙令宮人們扶了德妃,領著九嬪匆匆退下。

  墨鸞見她們都走,心中頓時一涼,「我身子弱,舟裡顛簸,又有湖風,更受不了了。妾還是先告退了。」她也再懶怠與太后虛與委蛇,尋了這藉口,便打算走。

  「慢著。」她才轉身,太后已冷冷喝道。從旁宮人們應聲便圍了上來,攔住她的去路,「你就這麼走,未免太不將我放在眼裡。」太后如是道,低聲時已見了殺機。

  墨鸞見已無路可退,回轉身來看著眼前這已略顯老態的雍容貴婦,腦海中赫然一掠而過,卻是十載前初入宮門時見到的慈厚中宮,「我從來沒有不將您放在眼裡過。倒是您,為何非要苦苦相逼?」她笑了一聲,也沉下了語聲。

  「你若是老實待在靈華殿,本沒有事。」太后一歎,「我不能讓你生下這孩子。」

  「為什麼?難道……他不是太后的孫兒麼?」墨鸞不禁皺眉。

  「他的母親不該是你。」太后的聲音聽來何其冷酷,半分情面不講。

  墨鸞冷冷呵出一口氣,「那麼這樣,孩子生下來,我死。您親自帶他也好,交給您信賴的人也好,哪怕您不要他,就把他交給白府上讓我母兄養他也好,總之,留他一條性命。」她儘量平靜地說道。

  太后卻沒有應她,「動手。」那老婦淡淡下令,便頭也不回地起身先行。

  幾名高大內侍擁上來擰住墨鸞,另一個手持烏沉如意杵走上前來。

  烏黑發亮的如意杵,雕琢何其精美,那些象徵吉祥和美的花紋卻偏泛著殘忍冷色。

  那內侍還有些怯怯的,眼中全是恐懼,「妃主……您……您來日升仙有靈,不要怪小人……」他看也不敢看墨鸞一眼,喃喃地先低聲哀告。

  不料墨鸞卻大笑起來,「您別忘了,您的外孫女兒也姓白。」她語聲裡已是恨意不掩,冰冷又尖利。

  太后聞聲像被蜇了一般,怒道:「還愣著做什麼!」

  那侍人受驚,亂揮出一杵,正砸在墨鸞肚子上。

  刹那,劇痛爆裂。

  無法形容。她連慘呼也發不出,只覺得眼前一切都倒翻了,吸不進氣,腦海中白花花一片,本能地奮力掙扎。她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幾名內侍竟都擒她不住。她一手護著孩子,臉色白如青蠟,眼中卻閃著強悍精光,掙起身要奪那只杵,血卻還是從她身下淌了出來,浸染得衣裙殷紅。

  那名侍人被這般景象嚇得方寸大亂,下意識舉起那如意杵毫無章法地猛一陣亂打。

  一下下的重擊落在身上,仿佛連骨頭也要敲碎了。墨鸞卻半步不退,一把拽住那如意杵。她眼中裂出恨意來,如有紅光,像只護崽的母狼,死死咬住這痛下殺手的仇人不放。旁的幾名侍人又擁上來拉扯,爭執中,那如意杵一下掃在墨鸞的太陽穴上。她哼也沒哼一聲,兩眼暈黑,便倒了下去。

  侍人們慌亂無措地丟了手中的杵,打著顫地叫喚:「太后……她……她……」

  「慌什麼!」太后橫眉斥了一句。她盯著倒在地上的墨鸞看了一眼,冷冷令道,「抬走。扔下湖裡去。」言罷,拂袖而去。

  秋日天高,雲淡風輕的一片金色芳華下,卻是腥烈彌漫。那一根掉落塵泥的如意杵血跡斑斑,竟似有子規哀啼。

  不如歸去?

  不如歸去。

  章七五、有天定

  他卻有了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仿佛能夠觸到孩子微薄但頑強的心跳。

  甘露殿上原本還相談平易,李晗正與吳王李宏和幾位要臣說近來政事,冷不防主殿外一陣疾呼。

  「陛下!求你們讓我進去吧……」一個帶著哭腔的細嫩女聲焦急喊道,「陛下!救命啊!」哭喊聲與殿前衛軍的喝斥聲交疊一處,叫人好不驚心。

  殿中諸臣皆不由得詫異。

  「這是幹什麼……」李晗亦不由得驚詫,向候立一旁的韓全道,「你出去看看。要緊事就讓她上殿來說。」

  那韓全得令,趨下殿去,還沒近跟前,便已瞧見個宮女給衛軍們押在地上就要拖走,忙喚了一聲,「回來!」他又眯眼仔細瞧了瞧,驚問,「累珠?」

  疊玉一見韓全出來,便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韓公救人!」她愈發大哭起來,也顧不得澄清自己的身份,只一味地大喊,「我要見陛下!求陛下救人哪!」

  那份情急將韓全也給震住了,便叫衛軍們放開她。

  才一得脫,疊玉便踉蹌著奔上階去,險些給高臺絆在韓全的腳邊。

  「哎,慢著點!」韓全眼看她就要滾下去了,忙拉了她一把,寬慰道,「鬧成這樣,陛下都聽見啦。叫你進去說話。」

  疊玉聞聲,來不及向韓全道聲謝,一頭栽進殿上去,「陛下!求陛下快救淑妃主!」她哭喊得嗓音嘶啞,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匍在了李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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