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五〇


  藺薑卻只是笑著,捶捏著太后肩膀,道:「您沒想到吧?就是特意瞞著您的,否則豈不是沒了驚喜?」

  「你這小鬼!」太后複又一笑,頗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墨鸞,道,「你們倆,不是早見過了麼,怎麼也不打個招呼?」

  墨鸞這才聞聲驚起,忙道:「藺……藺將軍安好。」她本是要稱一聲「藺哥哥」的,忽然又覺得時宜境地不妥,生生改了口,但又生分古怪,說得結結巴巴。

  不想藺薑比她更窘,胡亂應了聲,耳根子卻先紅了。

  待到送了太后回慶慈殿午歇,藺薑才偷偷溜來,將好容易得閒的墨鸞拽到宮苑清靜一角。

  但他遲遲不說話,只是望著墨鸞,眸中光華灼灼,唇邊笑意掩也掩不住,竟有些癡傻了。

  墨鸞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雙手交握袖中,垂首不敢看他,冷不防,忽然聽他一聲長歎。

  「真好看,我頭一次見你這麼打扮,可比我阿娘還漂亮了。」

  墨鸞怔了一瞬,旋即微微面紅。他實實在在是在稱讚她,雖說措辭分外與眾不同……

  藺姜顯然尚自沉湎,「我有小半年沒見著你了。你走了,竟也不去同我道別,連告訴也不告訴我一聲。」他眉梢浸出一份委屈來,但很快又被興奮淹沒了,「你……你戴著這支簪……」他又紅了面頰,甜蜜溢於言表。

  墨鸞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怦怦地莫名心虛。她慌忙岔開話題道:「藺哥哥,你怎麼也來神都了?」

  「我……我放心不下你。」藺姜乖順應道,眼神清澈而溫柔。

  「可你……」墨鸞遲疑,心想他不是一心想要投軍建功立業的麼。

  藺薑嘿嘿一笑,扮個鬼臉應道:「我和善博打了一架。棄軍私逃在前,毆打主帥在後,他就很公正嚴明地把我踢出來了。」

  「你和哥哥打架了?」墨鸞聞之,震驚不已。

  「沒事了,你看分明是我受傷比較多……」

  藺薑分外委屈地撩起衣袖,卻看得墨鸞愈發花容失色,正驚魂不定,卻聽見藺薑輕聲道:「總之我今後留下陪你了。你不樂意麼?」他問得極柔,繾綣惆悵,又似忐忑不安。

  墨鸞心中一軟,忙淺笑應道:「怎麼會呢。」

  藺薑這才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神情也不再緊繃。他又靜靜地看著墨鸞,半晌,忽然開口道:「阿妹——」

  「你為什麼……為什麼喊太后『阿婆』呢?」他還未說完,墨鸞已打斷了他,將話題岔開去。

  「從小就這麼喊了。」他想了想,笑笑應道,「好像是……太后認了我阿娘做乾女兒呢。」

  「乾女兒?」墨鸞心尖莫名一顫,「令堂……」

  「我娘姓裴。你忘了裴子恒是我表哥啦?」藺薑看了看左右,壓低嗓音道,「不過以後在這裡不能提這事兒了,保不准隔牆有耳,又是麻煩。」說到此處,他眼中忽然浮現出一種厭膩哀色,全然不是平常快活靈氣的模樣。

  兩人又沉默下來。

  片刻,藺薑忽然又開口道:「阿妹,我——」

  「啊,我忘記了!」墨鸞卻忽然驚道,「太后一會兒起身了要喝蓮子羹的,我得趕快去準備了。」說著,她沖藺薑歉意一笑,轉身匆忙而去。

  藺薑一句話又被堵了回去,呆怔怔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好一會兒,只好摸摸鼻尖,苦笑。

  興許是他太急躁,將她嚇跑了。

  他在皖州軍營聽說,使君娶了公主回來,侯府的小娘子卻封了縣主進宮去了。人人都道是喜事,只有他又驚又怒氣得跳腳。

  只在墨鸞向他坦白她並非白氏親女時,他便明白了。

  她心裡的那個男人,是白弈。她甚至險些為了白弈喪命。

  他也看得出白弈對墨鸞不同。

  於是他心服口服,甚至很認命地決定放棄了。

  但他沒想到白弈還是娶了公主,更甚者,白弈竟真將墨鸞送進了宮去。

  九重如海,陷進去,就再別想出來。他從小在這裡長大,再清楚不過。

  可這又算是什麼事兒呢。

  他一怒之下,直撲回京,不由分說揪住白弈就動了手。待到打完了,躺在地上喘氣了,才想起問個說法。

  但白弈什麼沒對他解釋,反而問他,右禁衛軍將軍一職正從缺,他願不願意還京供職,掌領右禁衛軍。

  他愣了好一會兒,一個魚打挺跳起來,答應了。

  他看著墨鸞消失的方向,在那從小熟悉的青牆綠柳下,神色溫柔而堅定。

  或許,是因為在那麼彷徨又無助甚至連自信也幾乎要被磨滅的時候,是那個溫柔少女給了他勇氣和關懷,所以他為她義無反顧地徹底淪陷。

  那支碧玉簪,是阿娘留下的。娘曾對他說,如有一日,他遇上了想與之相偕白頭的女子,就將這支簪插在她髻上,他一直記得。

  所以,他將那支簪送給她了。

  所以,從今往後,他要保護她。雖然大家諱莫如深,但他知道,姨母、表哥一家,那些悲慘的過去,與這個地方脫不開關係。還有阿娘。那時他還小,只能眼睜睜看著,但如今他已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他要保護他心愛的女子,絕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然後,他想要再努力一次,努力走進她心裡去,或許並不能取代誰,但依舊可以是溫暖而堅實的依靠。

  她戴著他送的簪子,那是否說明,他並非絕無生路呢。

  思及此處,他不由得,又揚起了唇角雙眼明亮。

  自打藺薑領了這右禁衛軍將軍的職,宮裡似也感染了他的靈氣,忽地熱鬧起來。少年英俊,文武雙全,即便宮中嚴令禁止私議朝臣,但宮女們瞧他時依舊掩不住眸子裡的光。而他又是兵部尚書的獨子,太后跟前的紅人兒,漢王李乾的摯友,無論哪一方面,自是如日中天。

  藺薑風頭大健,頭一個不樂意的自然是左禁衛軍將軍韋如海。若論官職,左尊右從,他還理應壓著藺薑半截。但于情於勢看來,他是怎樣也不能同藺薑比的,怎麼比,都是相形見絀。

  又何況,藺薑還與漢王李乾交好。他們倆年齡相仿,從小一塊兒玩大,理所當然感情非比尋常。但身為貴妃韋氏內侄的韋如海,毫無疑問,卻是韋氏所出的四皇子魏王李裕一黨。

  於是,矛盾徹底不可調和,小打小鬧不斷,針鋒相對亦如家常便飯。

  藺薑又是頑皮桀驁的性子,原本就瞧不上韋如海,如今再加上這一層,竟還常沒事找事兒去捅一捅馬蜂窩,回頭就跑去墨鸞那兒,捅得好了自然要找人同樂,萬一被蜇了也還要逞強的。

  墨鸞每每哭笑不得,趕著他這裡磕了那裡碰了,只好將他揪住理傷,一面勸解他低調藏輝,少惹麻煩。

  但藺薑是個耐不住性子憋不住氣的主,他也不怕成為眾矢之的。他常在晚上帶墨鸞去看星星,躍上飛簷入雲的琉璃頂。這一片星空何其廣闊,真要是此處不留人,那也自有雲天,又有什麼好怕的。

  對此,墨鸞終只能萬般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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