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二八


  她驚了片刻,漸漸靜下來,努力理清思緒。她只記得自己從一茗居跳了下去,被那伶人抱住,然後聞到一陣異香,便迷著了,再不記得旁的了。

  那香氣大概是安定鎮靜的迷香。

  她下意識查看自己,見身上蓋著棉被,穿戴也沒什麼變化,只是左半邊袖子沒了,露出一段胳膊在外,似是從茶肆跳下時被扯斷的。

  看情形,那伶人倒像是出手救她的。

  屋裡散發著淡淡山林樹木的清香,風從窗縫中灌進來,呼呼的有些冷。

  墨鸞稍稍松了半口氣,翻身下榻,足尖落地才覺腿軟,身上也沒什麼力氣,微微還有些戰抖,只是後怕。她不過是一時貪玩,卻哪裡想過會遇上這些。情急中顧不上,如今靜下來,反而心下發顫:若非這伶人救她,她恐怕真要血濺當場了。思及此處,她心裡一暖,免不了慶倖感激。

  正在此時,卻有人推門進來。

  墨鸞聞聲抬頭,見是名年輕男子,和白弈年紀相仿,一身淺灰長衫,樸實無華,但面相卻分外儒秀俊雅,眉宇間更有大家之後的氣度,又同白弈有幾分相似。那男子手裡捧著疊衣物,顯然未料到墨鸞這樣快便醒來,吃了一驚,一時愣在了門口。

  這男子的模樣氣質又令墨鸞對他隱隱生出幾分好感來,便更少了戒備,起身先福了一福,「多謝恩公相救。」

  那男子這才驚醒過來,瞥見墨鸞一段雪白的胳膊,瞬間慌亂,忙扭過臉去,歉道:「在下絕非有意冒犯,請小娘子千萬海涵。」說著他竟低頭將那疊衣物捧上來,又道,「這些衣物,小娘子權且暫救一急吧。」

  他為了非禮勿視,竟對自己俯首。墨鸞大驚,忙將那疊衣物接下,再向他致謝。

  那男子道:「小娘子安心,在下會守在門外。待小娘子方便了,喚一聲即可。」言罷,立刻便轉身出去,掩實了門。

  這人實在是個至誠君子,墨鸞不禁感歎,心中更加感激起來。她換好了衣物,再請那男子進屋說話,問起貴姓高名。那男子略一遲疑,「鄙名上非下衣。」

  非衣這樣古怪的名字,想來一定是化名,但他既然不願透露真名姓,自己也不好再多問。墨鸞再施禮道:「恩公救命之德,兒家定當報還。但……」她一時有些為難,她又擔心水湄,想著早些回侯府去,也好不叫姆姆和靜姝她們著急。但她不知如今究竟是在什麼地方,該怎麼回去,卻又覺得不好再麻煩這素昧平生的男子送她。如此踟躕,無法開口。

  那男子卻道:「助人救人是應該的,恩公二字萬萬愧不敢當。況且,在下來尋小娘子,其實也是為了旁的事情。」

  墨鸞不禁怔了怔,心下微微一緊,又聽那男子道:「不相瞞于小娘子,此番特意前來,是想——」

  他話未說完,猛然屋外卻有人高叫,「太原藺薑拜府,敢問閣下是哪條道上的高人,可否出來相談?」

  這聲音好生熟悉,分明是那茶肆上的夥計!墨鸞又是一驚。

  那男子卻是皺眉沉默,半晌,「原來是藺小將軍,卻不知小將軍一路追來有何貴幹?」說著,他已隨手抄了個茶杯,負手而立。

  屋外那自稱藺薑的人卻笑道:「別打官腔,閣下放了白氏小娘子,出來說句話。」聽這口氣,倒是打定主意不依不饒。

  那男子看一眼墨鸞,無奈,只得開門。

  木門甫開,那男子卻陡然揚手將那茶杯擲了出去。

  墨鸞見了,不由得一聲輕呼。之前在一茗居,藺薑對她多番相助維護,她自然銘記在心,何況此刻更得知他便是藺薑。她曾聽白弈提起太原藺慕卿,知道白弈求賢若渴,故此,不由自主便替藺薑擔了一份心。

  但門外一道人影閃動,墨鸞還什麼也沒看清,只見那茶杯已咚的一聲彈回桌上,轉悠了兩圈,穩當當停了下來。

  風聲開合,乍起乍收時,藺薑笑說一聲「好茶」,便已欺身上前,正欲出手時,突然怔住了。

  「裴……表哥?」

  猛地,墨鸞只聽藺薑驚呼,見他那雙透亮的眼裡閃起光來。他一下撲上前去,伸手抓住那男子,緊盯著好一番打量,良久,又問:「你……你是不是子恒表哥?」

  那男子萬般無奈,微微仰面一歎,苦笑道:「摯奴,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毛躁……」

  藺薑一下蹦起三尺高,大笑起來,「表哥!子恒表哥!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他樂呵了好一陣子,忽然卻又悶起來,「七年……八年了!八年了頭一回見,你就拿個茶杯砸我!我都自報名姓了,竟然還砸我!」他又氣鼓鼓起來,嘟著嘴抱怨。

  「八年了……」裴遠眸光瞬間飄遠,刹那惆悵,「記得那時候你才那麼一點小,現在也是名震四方的人物了。」

  藺薑卻像只興奮的猴兒一樣,上躥下跳地纏著裴遠,問東問西。

  裴遠不堪其擾,苦笑地斥道:「有姑娘家在呢,你像什麼樣子。」

  藺薑這才想起來,忽然就窘了,面紅耳赤,不好意思地撓起頭,看了看一旁的墨鸞,不知該說什麼。他偷偷捅一把裴遠,壓低嗓音,哀道:「表哥你怎麼不早提醒我呀……」

  墨鸞從旁靜觀良久,接二連三襲來的驚訝已讓她略有些應接不暇。

  是了,上非下衣,就是一個裴字。他自稱非衣,原來是化出於家姓。可惜她駑鈍,竟早未想到。

  她也曾聽說過裴子恒的大名。一個裴遠,一個藺薑,這便是葉先生口中所稱之良臣福將,是能夠輔助哥哥成就大業的臂膀。這樣兩個人忽然出現,簡直像天上掉下來的一樣,驚得她一時不知作何反應才好。

  倒是裴遠見墨鸞震驚藺薑尷尬,輕巧地岔開話去,問藺薑道:「你怎麼找來的?那山匪呢?」

  聽得此問,藺薑眼神一閃,急道:「你不說我都忘了。咱們先換個地兒說話吧。你們剛走,侯府的人就到了,圍了一茗居。我急著追過來,不知茶肆是個什麼情況,但我總覺得那山匪不會傻到和皖州軍硬拼,說不準他就——」

  他話沒說完,冷不防屋頂一聲巨響,斷木、草灰夾雜著砂石齊落,與此同時,一人從天而降,一把鉗住墨鸞就走。

  墨鸞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被拽著淩空而起。

  一切不過轉瞬之間,裴遠和藺薑兩人俱是大為震驚。藺薑怒吼一聲,跳起來便要追去,卻被裴遠一把拉住。

  「摯奴!別衝動胡來!」裴遠急道。

  「表哥!」藺薑氣得跳腳,「難道就讓他這麼跑了?白姑娘怎麼辦?」他心中焦躁,只想去追回墨鸞。早在一茗居中,聽聞這小姑娘是白氏女時,他便吃了一驚。至亂起,眼見她要吃虧,他也來不及細思便跳了出去。白弈與他有恩,他怎能眼睜睜地看著白家的女兒出事?可他絕沒想到,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狠起來,竟是個跳樓都面不改色沒半分猶豫的主,他當場便給驚呆了。直到鳳陽侯府上人領著軍兵向一茗居圍來,他才猛然驚醒,趕忙追了上來。

  但裴遠卻道:「你放心吧,她暫且不會有危險。」

  藺薑道:「怎麼不會有危險?那可是……那可是……」他本想說,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山匪,但想一想,他未曾親眼見那山匪殺過人。

  裴遠無奈,「你道他是誰?你從前不總嚷嚷著綏遠將軍,怎麼見面反而不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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