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六 |
|
那是一次意料之外全無防備的脫軌。 待送了墨鸞回去,終又獨自一人時,白弈再也無法忽視心底翻湧的混亂,還有脊背陣陣的發冷。 是驚愕,是震撼,是愧疚,還是別的什麼,他說不上來,或許兼而有之。 他只是忘不了墨鸞那雙有淚滑落的透明眼眸。 他分明欺騙了她,利用了她,甚至將山匪引向她的居所,一個不留神便可能讓她遭遇危險。她卻渾然不覺,為他守候,為他流淚。她純得就像清泉水晶,這般透明,正映照著他的那些陰謀勾當,令他慚愧、內疚,甚至隱隱恐懼。 可她應該只是他掌中的一枚棋子,不是麼? 她如今這樣不正是他費盡心機所謀求的麼? 他為何要因此而不安? 棋子再美好也不過是棋子,什麼時候狼還能不吃羊,改把羊羔抱在懷裡相好了? 驀地,一抹幽影在腦海深處掠過。 「阿赫,你死心吧,否則,終有一日,你的狠絕要割傷自己……」 割傷自己……麼? 白弈哂笑。 是的,你懂我,但你卻拋下了我。既然如此,何必又來擾我? 手心滲著冷汗,他站在漆黑的屋子裡,久久盯著案上的棋盤,沒有點燈。冰冷的月光從敞開的窗子灑進屋來,落在他的眼中,泛出絲絲寒意。忽然,他狠狠地抓起一把棋子。 她不該是這個樣子。 他需要的不是一塊美麗的璞玉,而是一柄鋒利的玉劍。她要有殺鋒,而後他才能用她去殺人。或許,如今他該做的,是先將她柔軟的純善敲成碎片。 冷硬棋子擠壓出刺耳哀鳴,硌得掌心生疼,他猛地鬆手,看它們顆顆墜在棋盤上,聽一片尖銳的撞擊聲撕裂寂靜沉夜,有種剖心剜骨的痛。 忽地,門外一陣輕微響動。 白弈聞聲,心頭微震。他自幼修習武藝,聽力極佳,莫說聽出門外有人,便是這腳步聲他也能立刻辨別出是誰來。 刹那,一抹冰冷的狠毒從那雙濃黑深潭般的眼中一閃而逝。 沒錯,他需要一柄鋒利的玉劍。 只有讓她遭遇背叛,她才會不再天真;只有迫使她與敵人廝殺,她才能礪出強悍。 這一切都只能讓她身邊之人去做,只有曾為她所信任之人這樣待她,才會讓她感覺到疼痛,但絕不能是他。 他微笑起來,立刻撩起門簾。 門外的女子似乎正踟躕,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卻顯然未料到他會突然出來。她猛地嚇了一跳,驚退兩步,卻將懷中食盒抱得愈緊。 是水湄,跟了他六年的侍女,如今同靜姝一起跟著墨鸞伺候。 白弈心下冷靜了然,面上卻透出一絲驚訝來,問道:「水湄,怎麼還沒歇息?」 水湄正吃驚,眼中瞬間慌亂四起,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略低了低頭。她抱著食盒,輕聲道:「我……我給公子做了消夜來……」 「還是你心細周全。」白弈一笑,「我正有些餓了,進來吧。」說著,他將水湄讓進屋來,順手便掩緊了門。 水湄將食盒擱在桌上,取出一碗甜羹來,雙手遞給白弈,「今日剛釀好的酒釀呢,配了百合和桂花丸子,公子快趁熱吃了吧。」 白弈只吃了一口,心底便有冷冷的笑意浮上。這羹裡有酒,絕不只是酒釀這樣簡單。夜半無人時獨自來送這樣的消夜,是該說這女子有膽魄,還是說她魯莽妄為?他笑著,盯住水湄的雙眼,問:「水湄,你今年多大了?」 水湄怔了一瞬,低頭輕聲應道:「十八了。」 「想回家去麼?可有定過人家?」白弈又問。 水湄立時一驚,但很快眉眼中便全是哀意,「公子……」她咬唇道,「婢子已沒有家人了,婢子早已將侯府當做了家,府上的人便是婢子的家人……」 白弈點頭,頓了半刻,冷不防開口問道:「你看,劉祁勳怎樣?」 他此言一出,水湄再也忍不住,驚呼出聲:「公子,婢子……婢子不敢高攀劉中郎……」她蹙著眉,眼角唇邊全是委屈。 白弈淺笑,「是不敢,還是不願?」 「公子!我……我……」水湄被他問得再說不出話,只是喃喃的,似還想爭辯。 沒料到,她被猛地拉了一把。 她驚住,天暈地旋,眼前那張俊顏卻陡然近在咫尺。 「逗你罷了。做什麼嚇成這樣?」她聽見白弈在她耳畔似笑非笑的謔語。溫熱的氣息撲在她的頸項面龐間,激得她渾身一戰慄,卻是從指尖開始一寸寸酥了。「公子……」嚶嚀一聲喚,幾近呻吟。 「美酒佳人,只我一人喝就無趣了。」白弈笑著端起那碗酒羹飲了一口。 水湄正朦朧怔忡間,冷不防溫熱柔滑侵入唇齒,甜膩酒液渡來,她腦子裡嗡的似有白霧上蒸,一口氣沒跟上,嗆得猛地咳嗽,卻在刹那間癱軟得渾身無力。公子……竟這樣喂她喝酒……神魂顛倒時,她聽見耳畔低語,「乖人兒,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你的心意,我又怎會不見?」 酒氣上湧,一瞬間,水湄只覺得自己好似被點著了火。她輕吟出聲來,半睜開雙眼,看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人,似幻似影,便暈暈沉沉地靠了上去,沒有半分猶豫。 酒霧迷香繚繞一室,欲孽為殤。 「哥哥你又故意讓我提子!」 早梅花影浮動,淡香繚繞。花園亭間,墨鸞執一枚黑子,正與白弈笑語,眉梢唇角嬌憨,便像是花香中最甜膩的那一絲,不知不覺地,沁人心脾。她指著桌上棋盤,「這角上一塊可就只剩一口氣了,哥哥還要成心讓我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