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宮(287)_蓮賦嫵

二八七

　　我看著她，看到她臉上笑容裡的鄙夷，有些不舒服，無耐的歎了口氣，落漠的轉身離去。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告訴皇后娘娘的。」她冷冷的在我身後道。

　　我有些吃驚，轉身看著她。

　　春桃臉色沒有多大變化，依舊冷冷冰冰的道：「別以為我是護著你，是因為娟兒奶姐姐活著的時候說過，她說……你還不算是壞人。」

　　說完，春桃就端著水果離開我，我獨自站在那裡，若有所思。

　　遙遙的，仿佛還能聽到她說的話——宮裡如果是犯錯被處死的宮女，就會扔到北邊角宮的枯井裡。

　　夜晚，我提了一些生前她最愛吃的供品去了北宮，因怕驚動宮內，並沒有帶冥錢香燭。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圓，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我相信她一定能懂得我的心思。

　　「娟兒，我曾經說過恨你，要讓你跪地求我，可那只是一時的氣話，我並有認真的恨過你，我是無心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寂靜的空中沒有回聲，我苦笑一聲，「將來，我一將為你大葬，將你的百寶箱與你陪葬，那些東西都是你的，我會命人定時送銀給你，你在那裡，一定不缺衣食，放心去罷！」

　　冥冥中，我似乎感覺到了一陣冷風從我身邊飄過，漸漸飄遠，我站在那裡，良久才回過神來，慢慢走向最後一排大殿，看看夜色，很晚了，來不及再對碧珠她們說話了，於是忍痛直接走了。

　　第二天，新貴人正式冊封的日子，早晨，有內廷命婦領著去太安宮對太后娘娘敬了茶，封了賞，便算是正式的兒媳了。

　　宮女們口中議論，新貴人不算漂亮，可是長得一臉委婉樣，任誰都看不出來她臉上笑容到底是真是假，德行倒與德妃無差，於是皇上賜封號婉——婉貴人。

　　第八十八章新貴人

　　我聽著她們說著這些宮裡的新鮮事，默默退出人群，後院裡風景挺好，剪花的已經換了個老宮女，年紀大了，她剪花的樣子十分吃力，我突然動了側隱之心，走過去道：「我幫你罷。」

　　她轉身看到我，顯得有些惶恐的道：「這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的。」我笑著道，拿起剪刀將一些多餘的花修剪掉，讓花架顯得整齊乾淨，這些活我幹起來已經相當熟練了。

　　老宮女臉上化著妝，脂胭紅唇，脂粉掩蓋不住臉上的蒼白與憔悴，她低下頭漫不經心的幹著活，眼睛不時盯著我看。

　　我未轉身，笑著道：「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沒有。」她惶恐的低下頭。

　　我輕笑，一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在這宮裡有些年頭了罷？」。

　　「大家都叫我孟姑姑，在宮裡許多年頭了，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來了多久了。」她笑著道，笑著有些岑寂。

　　我轉身看她一眼，有些同情她，一般進宮的小宮女都會老死在宮中，很少有可以出宮的，她的下場想必也是如此，想到這裡，我不禁聯想到了死去的娟兒，眼眶有些濕潤，慌忙轉過身去。

　　她沒有看出我的情緒的變化，一邊剪著花一邊小聲的道：「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清塵，鬱清塵。」

　　「清塵……」她喃喃的說著這個名字，若有所思的道：「好像聽說過，挺耳熟的，不過姑娘，你好面相，將來一定大富大貴的。」

　　「你剛才看我，不是在看我的面相嗎？沒想到你還會看相啊？」我笑著道，心情好了一些。

　　她笑著道：「哪裡會看相，只是看到姑娘長得漂亮，而且眉目間有些英氣，看著不似凡人，在宮裡，其實想要變得榮華富貴挺容易的，但是……如果從上面摔下來就還不如不上去，你長得漂亮，又年輕，」她轉身看著我身上的打扮，「看你穿的，是宮裡的一品女官罷？那將來前途無量。」

　　我將一隻被蟲鑽進花心的花剪下來，淡淡笑著，不置可否。

　　她也低下頭，不再說話。

　　傍晚時，皇后娘娘前去赴宴，我獨自一人閑著沒事，跟宮裡人交待了一聲便出來了，我想去看看碧珠她們，上一次時間匆忙沒有見到，也不知她們過得怎麼樣了。

　　我沒有提燈籠，天剛剛黯下來，宮中就掌燈了，燈光將排列整齊的青磚地面映得通紅，我低著頭走路，絲毫沒有注意到前面過來的人。

　　「見到貴人娘娘鸞駕，還不讓開？」一個宮女厲聲喝道。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確實看到一頂轎子緩緩而至，火紅的轎子裡面一團綽綽的人影，我慌忙低下頭，退到一旁。

　　「小蝶，不得對人無理。」轎子裡傳來我熟悉的語聲，只是這語聲裡少了一份卑恭，而多了一分威嚴與莊重。

　　被訓的宮女退到轎子旁，「是娘娘。」

　　轎子緩緩從身邊走過，我站在那裡，良久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看著已經走遠的轎子，怎麼都想不明白，事情竟然與我想得這麼截然相反，一切出乎意料。

　　突然遇到最不想見的人，讓我的心情十分鬱悶，也沒有心情再去看君寶，匆匆的回宮睡了。

　　晚上，太安宮裡又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中宮就顯得冷清多了，皇后不在，宮女們也自在了許多，夏天夜裡都從房裡出來，坐在院子裡乘涼說話，我沒有出去，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

　　叩叩叩。

　　敲門聲打亂思緒，我站起來，走過去道：「誰呀？」

　　「是我，孟姑姑，今天晚上吃飯時沒有見你，想著你一定餓了，我送點東西過來給你吃。」外頭的聲音十分親切，我打開門，看到陣姑姑一臉真誠的笑容，她手中託盤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看到這些，剛才就有些心緒煩亂的我突然有些想哭。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在外人面前，我不能輕易表現出真正的自己，多年的後宮生活已經將我訓練的很好了，把臉上表情控制得恰到好處，我笑著將她讓進來。

　　她有些遲疑，站在門口道：「我就不進去了，廚房還有活。」

　　「你在廚房工作嗎？」我有些吃驚，她不是剪花的嗎？雖然宮中有禦膳房，可是皇后宮還是設了一個小廚房，以備皇后特別的需求。

　　她尷尬的低下頭，笑著道：「像我們這樣的，哪裡有活就到哪裡？還分什麼房呢？那……你先用罷，吃完的碗放著，等會我來取。」

　　她不容分說，將託盤塞到我手裡就轉身走了，我端著那碗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收下，看著那碗面，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現在……易子昭跟婉兒一定濃情密意的坐在一起，韋太后子孫滿堂，坐在鸞榻上滿意的笑著，可是我和我的孩子，我的國家，卻變得一敗塗地，什麼都沒有了。

　　想到這些，我怎麼還能吃得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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